在他的對面,一個穿着灰色僧袍的年輕和尚正一臉愕然的站在房間的角落裏。在昏黃的燈光之下,年輕和尚的臉色顯得驚疑不定。
“軼凡,你既然要說莊嚴寺的事情,那老僧就跟你說莊嚴寺的事情……”
吉藏和尚停下了手中撥動念珠的動作,擡頭睜眼,隱藏在皺紋之下的雙眼威芒四射。
“吾等是因爲法雅師兄跟吾等保證說,有你這個法華宗的後起之秀的一念三千籠罩四周,絕無問題的情況下,所以纔將商討事情的地點定在了莊嚴寺,但你們兩個卻辜負了吾等的信任,不但會議被人記錄,而且還被捅到了李淵的面前,才造成了現在這種進退維谷的局面。”
“可是……”
軼凡和尚張了張嘴,還想要說什麼。
“沒有可是!”
吉藏和尚平靜的揮了揮手,冷漠的說道。
“現在佛門諸派在關中的根基已經搖搖欲墜,一個應對不好就是一場千年難遇的大劫,在這個事情上,你與法雅和尚兩個人是要負責的。”
“負責……”
軼凡和尚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怎麼負責?”
“長安所有寺院的大德們已經做出了一個一致的決定。”
吉藏和尚一字一句,從蒼老但是卻堅定的語氣說道。
“法雅和尚必須承認謀逆之舉是他一人的想法,與吾等無關,與佛門也無關,然後以身弘法,坦然西去。至於你的話,老僧已經給灌頂和尚去信,相信不日就有法旨召喚你迴天台山。”
“吉藏大和尚,你們這是要放棄法雅師兄嗎?”
軼凡和尚猛然上前一步,激動的說道。
“那個會議的記錄你們也知道,裏面提到的人可不是隻有法雅師兄一個人,就算法雅師兄肯承認這個事情,難道李淵那個胡兒就會信的嗎?”
“他信也罷,不信也罷……”
吉藏和尚堅定的說到。
“我們必須做出自己的取捨,法雅和尚以身弘法就是給他的交代,如果還不夠的話,普應大和尚等幾個人也已經做好了隨時坐化的準備。”
“何至於此……”
軼凡和尚後退了一步,然後又有些激烈的說到。
“何至於此?”
“這只是最壞的估計罷了,李淵既然已經把這個事情交給了李建成,就說明他其實暫時也沒有想要使用暴烈的手段將我們佛門在關中連根拔起,那麼一切即還有挽回的機會。”
吉藏和尚又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現在你明白了吧?事態非常,老僧是絕對不會冒着得罪青霞子的風險再去做什麼多餘的事情,以免李淵在得到青霞子的全力支持之後,乾脆直接按圖索驥下殺手。”
軼凡和尚雙手握拳,身體微微顫抖。
“可是那個清微肯定知道一些什麼,難道我們就什麼都不做嗎?”
“什麼都不做!”
吉藏和尚又重複了一遍,然後緩緩的撥動着手中的念珠,一字一句的說到。
“爲了我佛門的根基,只能如此!”
“軼凡,你迴天台山吧!”
吉藏和尚語氣平靜而冷淡。
“你天資縱橫,是我法華宗的未來,此番若能拋開人我兩執,數年之內就可以證菩薩果位,不要在紅塵中繼續蹉跎了。”
“不必!”
軼凡和尚閉上了眼睛,然後又睜開,臉色瞬間變得堅定起來,轉身朝着方丈禪室的外面走去。
“這個事情沒有了斷之前,吾是不會走的!”
說着,他的身體在門外閃爍了一下,接着就消失不見。
吉藏和尚平靜的坐在方丈禪室之內,默默的又捻了一會數珠,才張口說道。
“出來吧,他已經走了!”
唰!
一聲輕響之後,一個穿着黑色緊身衣,顯得身段凹凸有致的女子憑空出現,落在了吉藏和尚的面前,發出了一聲輕笑。
“我說什麼來着,上師!那個小道士清微絕對有問題……”
“有問題也罷,沒問題也好,都無所謂……”
吉藏和尚微微的睜開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這個身段玲瓏的女體,眼中依然是一片清明。
“出事的是法華宗的法雅和尚,還有法琳和尚,最多再加上成實宗的普應和尚,俱舍宗的道嶽和尚,跟老僧我這個三論宗的和尚有什麼關係。”
“三論宗!”
聽到這個詞之後,女子的身體忽然停頓了一下,面紗之下的聲音充滿了驚喜。
“上師您的功法終於完善了嗎?”
“不錯!”
吉藏和尚擡起頭,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一個慈祥的微笑。
“老僧以法華精義補入鳩摩羅什的《中論》、《百論》和《十二門論》之中,取‘不生不滅,不常不斷,不一不異,不來不出’之意,創二諦三中之功,當可自立一派,是名三論宗!”
“恭喜上師!”
女子盈盈下拜,語氣激動。
“上師所創的三論宗定能橫掃法華、成實、俱舍,爲我佛門顯宗!”
“此番老僧能下定決心,也是因爲天命在我,正好出了這個事情……”
吉藏和尚笑意盈盈,臉上已經沒有了半分剛纔面對軼凡和尚時候的凝重。
“這次所謂的謀逆大案裏,法華、成實、俱舍等佛門大宗盡皆捲入,當今聖人就算肯高擡貴手,也不過是迫於無奈,心中對於這些佛門宗派自然是厭惡至極……”
“此時正好有一個深明大義的高僧,不僅脫離法華宗,還自創一派,而且積極主動的支持聖人沙汰那些佛門宗派……”
黑衣女子接着用興奮的語氣說道。
“當今聖人肯定會欣然接受,然後上師您的三論宗就可以盡取關中的膏腴之地!”
“說盡取就過了……”
吉藏和尚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他的臉上卻依然帶着微笑。
“能夠在這關中取一方淨土,以供老僧落腳,老僧就心滿意足了。”
“難怪上師您上次那麼輕鬆就放過了清微那個小道士……”
黑衣女子點了點頭,語氣中依然帶着興奮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