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知道他們雖然頑劣憊懶,但畢竟還是年少。對着他們又笑一下,他輕聲說道:“有我在,不要怕。”
然後他垂下眼簾,將右手慢慢伸進了縫隙之中。他的手掌很薄,手臂像白蛇一樣蜿蜒而入。指尖劃過了二姨太的頭髮,他微微蹙起眉頭,輕聲喚道:“小健!”
小健從縫隙裏露出一隻眼睛:“你又用得上我了?”
無心說道:“我怎麼找不到?”
眼睛消失了,他的指尖有了知覺。隨着一抹涼意慢慢移動,最後他在二姨太頭頂心中停了指尖。厚重油膩的頭髮下面,有了一點若隱若現的小小尖端。他低聲說道:“小健,胡說八道,哪裏有釘子?”
指甲鉗住了堅硬尖端,他咬牙切齒的向外抽拔:“分明是一根針!”
小健正要反駁,然而卻是忽然向後一縮:“有人來了!”
無心猛然收回了手,一彎腰拎起了供桌下的小油壺。同時靈堂門口黑影一閃,馬英豪毫無預兆的出現了。
賽維和勝伊全嚇了一跳,可是嚇歸嚇,並不失措。兩人訓練有素的轉向門口,一起悻悻的喚道:“大哥。”
馬英豪換了一身黑袍,衣裳黑,頭髮眉眼也黑。拄着手杖慢慢走了進來,他平淡的說道:“在爲二姨娘守靈?”
賽維點了點頭,彷彿一身的骨骼要散架子:“大哥,往後我們就成沒孃的孩子了。”
馬英豪停在棺尾,移動眼珠掃視了靈堂環境,口中答道:“你和老三都很有孝心,如果二姨娘在天有靈,也該欣慰了。”
然後他把目光轉向了無心:“師父也來了?”
無心簡短的答道:“我是沒事做的閒人,正好可以陪伴他們。”
話音落下,他轉身背對了馬英豪,提起小油壺,往長明燈裏添油。而賽維保持着悻悻的狀態,半死不活的問道:“大哥怎麼也來了?孃的喪事全依靠你張羅,已經夠累得慌了,夜裏還不好好休息?”
話說到此,他轉身作勢要走,可是在臨走之前,卻又說道:“有沒有手電筒?”
賽維和勝伊對視一眼,隨即答道:“沒有手電筒,有燈籠。”
馬英豪一點頭,轉而注視了無心:“師父既然是個閒人,可否提着燈籠送我一程?”
無心方纔一直提着小油壺,此刻放下油壺,他答道:“當然可以。”
然後他點了一隻沉重的白燈籠,繞過棺材走向了馬英豪。馬英豪不再看他,拄着手杖徑自向外走去。
目送着無心的背影出了靈堂,勝伊低低的嘀咕道:“你看大哥陰陽怪氣的死樣子!”
賽維沒言語,因爲發現無心站過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一道的油跡,分明是用燈油澆出了潦草的字。走近了彎腰仔細一看,她輕輕念出了聲:“發內有針。”
然後伸腳抹亂了字跡,她莫名其妙的對勝伊又重複了一遍:“發內有針?發?頭髮?誰的頭髮?”
勝伊立刻望向了棺材縫隙:“姐,剛纔他不是伸手在摸孃的頭?”
賽維知道勝伊膽子小,所以直接挽起袖子,壯了膽子把手往棺材裏伸。哪知未等伸到深處,就在二姨太的頭頂上摸到了一根突出半寸的鋼針。咬牙捏住針尾,賽維運足力量猛然一拔,長針立時被她徹底抽離。
可是還未等她把針取出看清,棺材裏面忽然傳出一聲沉重的嘆息。腐臭氣味從縫隙中彌散開來,她清楚感覺到母親的腦袋向下一沉,是徹底脫力放鬆的表現。
與此同時,無心已經護送馬英豪穿過了兩重院子。馬英豪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盤問無心的來歷。步速慢,語速也慢,一切都是慢條斯理。無心挑着燈籠,問一答一,內容還是老一套。眼看快到大少爺的院裏了,遠方忽然隱隱起了嘈雜混亂的人聲。無心和馬英豪一起覓聲望去,卻見靈堂方向紅光沖天,竟是失了火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