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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狗咬狗

    無心發現自己想要在迷宮一般地堡中找到白琉璃,簡直是不可能的。

    白琉璃彷彿天生就是混在沼澤之中的幽靈,而此地幽暗深邃,正是堪稱他的天堂。在距離指揮所最近的岔路口停住腳步,他脫下外層沉重的皮襖皮靴,露出裏面一身柔軟的短打扮。襪子也脫下來團成一團塞進了靴筒裏,他赤腳踏上冰冷的水泥地面。輕輕巧巧的走了幾步,他很滿意,因爲真正做到了無聲無息。

    然後像個獵人似的,他開始去尋找白琉璃。

    無心跪伏在地上,貼着牆根前行,每過一段路途就抽抽鼻子,通過空氣的成分來追蹤白琉璃的行跡。白琉璃身上的臭,是有來歷有淵源的,臭得不懷好意,和一堆大糞有着本質區別。無心記得自己當初和他相識之時,他還不是如此的惡劣。當時的白琉璃頗有人樣,一頭沉重的長髮結成無數細辮。細辮子上塗了油脂,用嵌着寶石的帶子紮成一束。油脂的氣味很複雜,讓無心聯想起要腐不腐的生肉,以至於無心在飢餓的時候恨不能捧着他的腦袋啃一口;可在喫飽喝足之後,又往往會被他的氣味薰到反胃。

    無心閉了眼睛,十根手指和十根腳趾都要無限度的延伸了,在一切可借力之處借力,而發出的聲音並不會響過一條小小的黑蛇。一個年輕的日本鬼站在甬道另一側,笑眯眯的向前方做了個手勢,隨即瞬間飄遠。前方有一團絢爛的光影閃爍,然而陰氣森森,也許是某位死於此處的老巫師顯靈了。

    無心半走半爬,依靠着直覺選擇方向,最後在一處岔道口前忽然放緩了速度。姿態柔軟的拐了個直角,他睜開眼睛,感覺到了白琉璃的存在。

    白琉璃依然是累贅臃腫的一大堆,也許是跪在地上,也許是坐在地上,後背對着水泥牆壁。上半身伏下去,他額頭觸地,雙手交握着縮在懷裏。忽然察覺到了無心的到來,他姿勢不變,只嘆息了一聲。

    無心直起了身,走獸一樣蹲到了他的身邊。雙手垂下去抓住腳趾頭,他的身體已經凍透了。受凍的滋味很不好受,他顫抖着發出聲音:“白琉璃?”

    白琉璃一動不動,只是唉聲嘆氣:“呼……”

    無心深深的彎下了腰,歪着腦袋想要去看他的側影:“你到了地堡之後,有沒有見過黑色的小蛇?”

    白琉璃本來就已經是半瞎,所以地堡內的黑暗很趁他的心意:“呼……”

    無心打了一個冷戰,隨口又道:“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蛇,看着像蛇,可是它吸血。如果你遇到了,千萬別讓它靠近你,它不是一般的毒蛇,記住了嗎?”

    白琉璃微微偏過了臉,如夢方醒似的呻吟了一聲:“嗯?”

    無心抓着自己冰涼的腳趾頭,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你和馬英豪不是一夥的嗎?他們現在被黑蛇困在指揮所裏了,並且有個日本人已經受了重傷。你過去瞧瞧吧,看看有沒有辦法驅蛇?”

    白琉璃緩緩的半直了腰,冷不防的問道:“你冷嗎?”

    無心恨不能把他拖回指揮所,但是又不肯輕易的得罪了他:“當然冷,我怕你逃,所以光着腳找來的!”

    白琉璃慢吞吞的擡起一隻手,拉扯身上層層疊疊的獸皮:“給你一件……”

    未等他把話說完,無心已經把腦袋搖出了風聲:“不不不,我不怕冷!”

    白琉璃登時停了動作,沉聲問道:“爲什麼不要?”

    無心想了一想,決定還是實話實說:“白琉璃,你太髒了。”

    白琉璃沉默片刻,然後又問:“你嫌我?”

    無心在純粹的黑暗中遲疑着點頭:“是……”

    下一秒,他張着嘴一怔,口中忽然多了活物。活物粗糙柔軟,活潑潑的在他舌頭上搖擺扭曲,是一條腥臭的、連蠱蟲都能殺死的毒蟲!

    氣急敗壞的對準了白琉璃,無心“呸”的一聲,把毒蟲直啐到了他的臉上。隨即伸出舌頭嘔了一聲,他不給白琉璃機會,接二連三的把對方啐了個滿臉花。白琉璃在污穢長髮的掩護下,發出了低沉沙啞的冷笑:“騙子,請繼續說!”

    無心此刻的痛苦,甚於吃了大糞。左手伸出去撩開白琉璃的一側頭髮,他揚起右手,結結實實的扇了對方一個嘴巴。白琉璃被他打得身子一歪,隨即連滾帶爬的重新坐正了,一隻手同時不着痕跡的拂過地面。而在白琉璃擡手的剎那間,無心一屁股坐下去,痛叫着擡起了一隻腳。一條蜈蚣死死的附在了他的腳背上,兩排尖銳的蟲足竟然一起扎進了他的皮肉中。

    一腳蹬上白琉璃的下巴,他隨即就地滾出老遠,伸手去拔腳背上的蜈蚣。鮮血星星點點的滲出了,蜈蚣彷彿是怕他的血,自動的想要爬開,可是被他捏起來揪住兩端,當場扯成了兩截。

    無心素來怕疼,所以如今不得不效仿了白琉璃,捧着傷腳唉聲嘆氣。白琉璃託着下巴“呼……”的出氣;他也跟着張了嘴:“呼……”

    此起彼伏的嘆了良久,無心熬過了疼,便又爬回了白琉璃面前,問道:“還疼嗎?”

    白琉璃低低的咳嗽了兩聲,像只小風箱似的喘道:“不疼了……”

    無心被蜈蚣咬過之後,對待白琉璃恭敬了許多:“既然不疼了,我們就走吧!”

    白琉璃伸手摸上了他的腳背,摸到自家蜈蚣留下的兩排清晰足跡,心中痛快了不少。收回手垂下頭,他輕聲說道:“你先走。”

    無心怕他再放蟲子咬人,所以分外有禮:“也好。我知道你有辦法認路,路上小心,別走丟了。”

    然後他站起身,乖乖的又道:“我走了,回頭見。”

    無心踏上歸途,沿着甬道中央大步快跑,同時決定一分錢也不給白琉璃。白琉璃是個壞人,欺負白琉璃不算作惡。他難得欺負誰,因爲無論誰都只能活幾十年,讓他不忍心去欺負。偶爾破一次戒,他別有一種快感。

    找到自己的皮襖皮靴穿了上,他歸心似箭的回了指揮所。敲開房門進了去,他發現室內加了一盞煤油燈,光明可以抵得上一隻大電燈泡。金子純的身上纏滿了繃帶,又包皮了一層粗帆布。帆布表面透出斑斑血跡,看起來比傷口本身更加恐怖。直挺挺的仰臥在一張小牀上,他奄奄一息,嘴脣和麪頰是統一的灰白了。

    黑蛇有沒有毒,已經無須去考據;單是大量的失血,便足以要了他的性命。他和與他分離的傷臂一樣,都呈現出了枯萎之態。

    房內的兩個日本人,小柳治和小橋惠,都冷着面孔站在牀邊。賽維和勝伊縮在角落裏看不清臉;馬俊傑獨自靠牆站着,被前方的馬老爺擋住身影。馬英豪拄着手杖站在中央地上,見無心回來了,當即開口問道:“你跑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