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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8章批判大會

    無心和蘇桃一人得了一個印着“聯指”字樣的紅袖章。蘇桃挎着無心的書包皮,書包皮裏面趴着白琉璃。無心本來不讓她帶,可她扭扭捏捏的不聽話。白琉璃已經是她的寵物了,她捨不得把對方獨自留在宿舍裏。

    兩人一進校園,就成了衆人眼中的怪物。人人都知道他倆公然的住一個屋了,堪稱天下第一不要臉。蘇桃在人前從來不擡頭,永遠跟在無心的斜後方,要麼拉着無心的手,要麼扯着無心的後衣襟。無心把雙臂環抱到胸前,帶了一點兒滿不在乎的痞氣,頂着四面八方的注目望天。

    校園裏亂過一陣之後,手握鋼槍的工人們跳下卡車,把位置騰給了聯指的人員。無心帶着蘇桃爬上其中一輛卡車,在角落裏站穩當了。和他們擠在一起的是顧基——顧基紅着臉很興奮,同時又很自傲——和他同樣出身的小子們,現在都成了過街的老鼠,唯有他攀着高枝左一躥右一跳,還能坦坦然然的坐着卡車看熱鬧。

    人們儘量的往卡車後鬥上擠,擠滿一輛走一輛。李萌萌帶着一幫半大丫頭,拎着漿糊桶站在地上等下一輛,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抱着滿懷的彩色標語。標語捲成了卷子,有些褪色,染了她半臉花,然而小姑娘不在乎,鬥志昂揚的又說又笑。

    打頭的卡車開出校園一上大街,無心和蘇桃就都喫驚了。中午來時,街上還是一副常態,不料只過半天的工夫,大街就變成了紅海洋。不知道是誰張羅出的大場面,滿街都是半大不小的青年少年,有的舉着紅寶書,有的舉着小紅旗,已經熙熙攘攘的排好了長隊,粗略一看人數,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隊伍兩邊有聯指的糾察隊,吆五喝六的維護秩序,另有一支樂隊排在一旁,正在拉着手風琴吹着小銅號,演奏一曲《大海航行靠舵手》,整條隊伍隨着音樂齊聲合唱。大卡車靠着街邊向前緩緩開動,無心居高臨下的望着遊行隊伍,發現隊伍中的人們仰頭望着卡車,彷彿是十分羨慕。

    樂隊且行且奏,演奏一陣之後偃旗息鼓,路邊電線杆子上懸掛的大喇叭出了聲,取代樂隊繼續歌唱。遊行隊伍的行進速度略微緩慢了,因爲前方打頭的先鋒小隊停了腳步,隨着音樂跳起了忠字舞。前頭跳,前頭跳完了後頭跟着跳,隊伍越匯越長,最後竟是一眼望不盡頭尾,一路載歌載舞的往機械學院移動。

    機械學院坐落在文縣的一端,當初建造校園的時候,位置算得上是偏僻;然而隨着文縣人口越來越多,機械學院建成之後,反倒是落在了人窩子裏。卡車開不動,隨着隊伍慢慢的前行,十里路走了將近兩個小時。此時天光已經偏於黯淡,機械學院內提前開了路燈;被佈置爲批鬥大會現場的體育場上,更是拉了電線加了探照燈,把前方的大主席臺照了個雪亮。主席臺下的空地被分成了幾片區域,學院學生人數不多,已經整整齊齊的在一側站成了方陣。無心等人排了隊伍剛進會場,方陣就爆發出了呼聲:“熱烈歡迎聯指的同志!”

    小丁貓走在隊伍外面,沒有吭聲,只對着杜敢闖一點頭。杜敢闖當即揮着紅寶書高聲答道:“向學院的革命小將們致敬!”

    她話音一落,後方衆人立刻在李萌萌的指揮下齊聲高呼:“致敬!致敬!”

    學院裏造反派的第一號領袖,顛顛的跑上前去和小丁貓握手,又和杜敢闖握手,再和陳部長武衛國等人握手。其餘人等則是被安排着站好了,一擡頭就能看清主席臺。

    會場之內歌聲此起彼伏,等到遊行隊伍絡繹進場了。全場在糾察隊的指揮下漸漸肅靜,有人上了主席臺,將一排桌子上的麥克風挨個試了試聲音。見麥克風全都出聲,會場喇叭裏立刻又響了音樂。在激昂澎湃的樂曲聲中,小丁貓穿着一身整潔利落的襯衫長褲,在杜敢闖武衛國等人的簇擁下,一邊鼓掌一邊上了主席臺。

    陳部長帶着一幫兄弟站在臺下,像條黝黑的大狼狗,握着短棒巡視全場。樂曲聲音驟然一停,小丁貓等人分主次落了座。照向主席臺的電燈彷彿又提了亮度,主席臺後貼着白紙黑字頂天立地的大標語,筆畫分明的如同刀劍。兵分兩路的大標語擁着前方一排造反領袖,領袖們全彷彿是從鬼門關裏齊步並肩殺出來的。

    小丁貓佔據中央位子,電燈自下而上的射出光芒,烘托出了他一張陰森森的娃娃臉。而陳部長端着手臂小步跑到主席臺下,面對着會場舉起電池喇叭,高聲喊道:“全體起立!”

    “譁”的一聲,場中成千上萬的人,毫不猶豫的全打了立正。先前蹲着坐着的,當即向上一個鯉魚打挺;先前站着的,則是把腰挺得更直、頭擡得更高。主席臺上的小丁貓等人也起了身,轉向了主席臺背景板貼着的毛主席像。所有人都把紅寶書舉到了胸前,杜敢闖高聲喊道:“首先,讓我們懷着對毛主席無限熱愛、無限信仰、無限崇拜、無限忠誠的心情,敬祝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偉大領袖毛主席萬壽無疆!”

    下面無數隻手舉起紅寶書,揮成無邊無際的紅色波浪:“萬壽無疆!萬壽無疆!”

    呼聲結束,杜敢闖繼續喊道:“敬祝毛主席的親密戰友林副主席身體永遠健康!”

    紅色波浪在吶喊聲中洶涌了:“永遠健康!永遠健康!”

    杜敢闖轉向場下:“下面,我們同唱革命歌曲《東方紅》。預備——唱!”

    革命羣衆們虎嘯似的唱完一曲《東方紅》,杜敢闖又主持學習了一段毛主席語錄。一切結束之後,臺上衆人各歸各位。小丁貓單手扶着麥克風,輕描淡寫的講了一段路線政策。然後把麥克風向旁一推,他率先起立。

    他一起身,杜敢闖等人隨即也跟着起了身。幾名糾察隊員上臺把桌椅搬走。而小丁貓又一揮手,蹲在陰暗角落裏的牛鬼蛇神們就被革命小將押上了臺,其中打頭陣的是個禿腦袋的老頭子,一臉的松皮和老人斑,是杜敢闖特地從北京抓回來的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此權威罪惡滔天,居然敢在舊社會和魯迅打筆仗;不但打筆仗,還老而不死,活得比魯迅長;真是不思悔改、反動到家。權威在北京各大學遊走了小半年,已經被批的只剩了悠悠一口熱氣,但是杜敢闖需要他爲革命發揮餘熱,所以帶着親信直入北京,抓野狗似的把權威塞進麻袋裏,用吉普車一路運來了文縣。

    緊隨權威上場的,是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子,名叫陳蓋世。陳家本是文縣第一大族,富貴的無法言喻,陳蓋世年輕的時候,還在鄰縣買過一任縣長當。日本人一來,陳縣長寧死不屈,被打成半瘋,瘋了好幾年才認識了人。剛清醒了沒幾年,他又倒了黴,差點沒讓政府當成土豪給鎮壓了。顛顛倒倒的活到如今,陳蓋世的兒女家人被打死了十之八九,他沒死,又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