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發室已經熄了燈關了門,革委會大院裏也是黑沉沉的不見一點光明。等在大門口的人被蚊子咬得狠了,忍不住走進院內去尋找丁小甜。結果到了一堵圍牆附近,他們看到了一個雕塑似的黑影。
“丁祕書?”有人開了口:“你看什麼呢?”
丁小甜扭頭面對着牆頭,一動不動。
一隻手輕輕的拍了她一下:“丁祕書?”
因爲她始終是沒反應,所以輕拍漸漸轉爲了重拍:“丁祕書!”
丁小甜一哆嗦,如夢初醒的轉向了來人:“怎麼了?”
對方恭敬的對着她微笑:“沒事,剛纔看你一直對着牆頭髮呆,我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丁小甜這才感覺到了脖子的痠痛,落了枕似的,將要不敢動:“你們在外面等了多久了?”
那人擼起衣袖,藉着月光看了看手錶:“兩個多小時吧!”
丁小甜莫名其妙的搖了搖腦袋,真不知道自己站了那麼久。回想起發呆前的那一刻,她只記得自己看到了一隻非常大的貓頭鷹。
丁小甜等人披星戴月的走了,只留一個人持槍守門。收發室的房門從外面鎖嚴實了,丁小甜給蘇桃留了個搪瓷尿盆,杜絕了她以上廁所爲名趁機野跑的機會。從玻璃窗裏向外看,能夠看到大門前的看守者,窗戶下方的木頭格子是能左右活動的,像個小小的拉門,平時用來從內向外遞信,如今蘇桃輕輕的打開了一線,把鼻尖湊到縫隙前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
轉身回到了小牀邊,她撫摸了盤在枕頭上的白琉璃。白琉璃正在思索着要不要去把無心救出來。要說救,他是能救的,但是白天看無心的意思,似乎並不急於得到自由。無心的思想一貫比他複雜,於是他打算等蘇桃睡了,自己再去和無心好好商量商量。
然而蘇桃就是不睡。
蘇桃坐在小牀上,平時覺得牀太小了,小得讓兩個人全伸不開腿;可是如今她伸手左拍拍右拍拍,發現牀板竟然無邊無際,左右全拍不到頭。真想無心啊,她徒勞的抽着鼻子,想要捕捉無心留下的氣味。
“白娘子。”她輕聲開了口:“你要是隻小鴿子或者小狼狗該多好啊,鴿子認路,狗通人性,也許還能替我去給無心送個信。我知道無心就在那邊的一排空房子裏,可我出不去,我沒法子去見他。”
她嘆了口氣:“除了無心,我誰都不想見。我討厭死那些人了,看了他們我就要吐。我以後要和無心結婚,結了婚就沒人能拆開我們了。”
白琉璃游到了牀下,沿着椅子一路上行,最後爬到了窗臺上,回頭對着蘇桃嘶嘶的吐信子。蘇桃正在東一句西一句的自言自語,忽然見了白琉璃的舉動,她不禁一愣,穿了鞋往窗前走。而白琉璃先對着窗戶縫隙一探頭,隨即催促似的轉向蘇桃,又吐信子又卷尾巴。
蘇桃隱隱明白了他的意思:“白娘子,你……你要幫我給他送信嗎?”
白琉璃像個人似的,晃着腦袋點了點頭。
蘇桃睜大眼睛,雖然感覺不可思議,但是因爲走投無路,所以決定相信白琉璃。從報紙上面撕下一條白邊,她用鉛筆小小的寫了幾行字,講清了自己如今的情形。然後用一根毛線把紙條和鉛筆頭全綁在了白琉璃的身體上,她把木格子窗微微又推開了一點,然後趁着看守者背對自己,悄悄的把白琉璃放了出去。
白琉璃託着白蛇飄到無心面前,發現無心正睡得深沉。一板磚喚醒了他,白琉璃讓他看蘇桃的紙條。
無心睡眼惺忪的看過字條,又捏着鉛筆條在下面寫了回信。忽然看到地上白蛇軟癱,尾巴尖鮮紅的滲了血,他開口問道:“你受傷了?”
白琉璃怒道:“來的路上遭了偷襲,是隻大貓頭鷹,想要喫我。”
無心把白蛇扯到腿上:“大貓頭鷹?不會是在黑水窪遇見的那隻吧?”
白琉璃想了一想,不能確定,因爲貓頭鷹都是一個德行:“也許是?總之大得很。”他張開雙臂比劃了一個尺寸,拖着長聲描述:“那——麼大!”
無心捏起白蛇的尾巴尖,送到嘴裏吮了一口,然後扭頭吐出帶血的唾沫:“一般的貓頭鷹哪有那麼大的?興許就是黑水窪的那一隻。那隻貓頭鷹的來路,我始終是不清楚,我只知道它和你一樣,喜歡往戰場上湊。戰場上有人肉給它喫嘛!”
白琉璃坐在無心面前,擰着兩道長眉告訴他:“你輕一點,我的鱗都翹起了一片。”
無心含着白蛇尾巴,用舌尖輕輕壓下翹起的蛇鱗,又含糊的告訴他:“別怕。等你過幾天再蛻一次皮,傷就徹底好了。一會兒你還回去陪桃桃,我先不走了,外面都是聯指的人,我肯定出不了文縣。不如留下來先和他們對付着,等到有了機會再說。”
在白琉璃和無心嘁嘁喳喳之時,蘇桃一直守在窗前等待。外面有貓頭鷹在鳴叫,聲音難聽到了極點,讓人心驚肉跳。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圓圓的小腦袋探進了窗口,正是白琉璃回來了。
蘇桃歡天喜地的接他進來,取下他身上的紙條展開了看。看過之後她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在白琉璃的腦袋上親了好幾下,然後脫了鞋上了牀,心滿意足的睡了。
翌日清晨,丁小甜上班似的,又來了。
掏出鑰匙打開鎖頭,她放蘇桃出去倒尿盆以及洗漱。等到蘇桃端着尿盆回來了,她筆直的站立在朝陽光芒之中,橫寬的粗壯身體被她從視覺上拔高了些許。默然無語的審視着蘇桃,她看蘇桃本來是朵含苞待放的白蓮花,卻因無人呵護,被罪惡的小白臉子澆了一泡熱尿。白蓮花不知道自己是受了褻瀆,反倒喜滋滋的汲取了養分,死心塌地的愛上了小白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