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無心法師 >第197章 一路向北
    第197章一路向北

    無心總是記不住自己所在的縣城名字。長白山下本來是沒有這個縣的,是建國後纔開發了這一片土地。縣名非常的具有時代性,不是叫做團結,就是叫做建設,也可能叫做互助或者友愛。無心記不住,也懶得記,因爲很快就要從縣火車站出發,繼續北上了。

    帶着蘇桃走進縣裏唯一的招待所,兩個人因爲在山裏生活久了,所以幾乎忘記了山下是個什麼樣的世界。結結巴巴的背誦了一段毛主席語錄,無心亮出自己的所有證明,登記之後得到了一間小屋子。

    蘇桃剛剛確定自己生了蝨子,正在滿頭滿身的做癢。生蝨子本也不是稀奇事情,盲流村裏的大小孩子全都有蝨子,縱算其中有個別肯講衛生的,也逃不脫外界的傳染。蘇桃與世隔絕的日夜縮在帳篷裏,自以爲可以出淤泥而不染,沒想到防着防着還是沒防住。當無心從她的頭皮上捏起一粒蟣子時,她先是嚇了一跳,隨即面紅耳赤,身體像條獨立的芯子似的,開始在棉襖殼子裏亂動。

    無心一派平靜,沒笑話她,也沒安慰她,直接出門買回了藥粉和篦子。解開蘇桃的兩條大辮子,他坐在牀邊,挑起一綹長髮慢慢的篦了又篦。蘇桃背對着他蹲在地上,聽聞自己生了蝨子,她從頭到腳一起瘙癢:“無心,我會不會把蝨子也傳給你啊?”

    無心輕聲答道:“不會,我從來不生蝨子跳蚤。”

    蘇桃認爲他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不是,蝨子跳蚤是能傳染的。”

    無心擰着一條眉毛,挑着另一條眉毛,因爲知道好歹,無論如何不會認爲蝨子可愛。但是沒辦法,有些事情他不得不管,比如溫暖着白琉璃不讓他冬眠,比如整治處理蘇桃身上的蝨子。

    “不讓你抱夜貓子,你偏抱。”他喃喃的埋怨蘇桃:“那夜貓子到處飛到處落,你知道他身上會有多髒?興許蝨子就是從他身上傳過來的!”

    貓頭鷹蹲在角落裏,本來正是昏昏欲睡,忽然聽到無心遷怒到自己身上了,便很委屈的睜開一隻眼睛,偷偷的睃了他一眼。

    蘇桃不怕無心,不服他的話:“我和夜貓子之間還隔着一層小棉被呢,我又沒直接抱他。”

    無心咬牙切齒的梳通了蘇桃的髮梢:“那小棉被也是來歷不明。”

    蘇桃抱着膝蓋,隨着他的篦子搖頭晃腦:“是你先讓我摟着它暖手的!”

    無心“嗯”了一聲:“還嘴硬。”

    蘇桃的頭皮被他牽扯痛了,齜牙咧嘴的做鬼臉:“沒嘴硬。”

    白琉璃從無心的領口中伸出了腦袋,撕着大嘴打了個哈欠。本來他是一個無所謂飢餓疲憊的遊魂,可是如今既然附上了蛇身,免不了就要受到軀殼的影響。昏昏欲睡的盤上無心的脖子,他對於外界的一切都不大感興趣,懶洋洋的就只是想睡。角落裏的貓頭鷹打了個冷戰,驟然睜大雙眼望向了他;而他緩緩縮進無心的懷裏,蹭皮貼肉的又睡了。

    無心和這樣一羣活物混在一起,本來就胸無大志,現在越發的眼裏只有蝨子蟣子。蘇桃表面上和大貓頭鷹很有共同之處,悶頭悶腦的彷彿沒脾氣,然而大貓頭鷹八風不動自有主意,蘇桃像只貓似的嘰嘰咕咕,也是很會頂嘴,一邊頂嘴一邊又側了臉用眼角餘光瞄着他,怕自己說話說過了火,真激怒他。在外面出生入死風風雨雨的混了一年多,她自認爲見多識廣,已經很有一點小心眼了。

    兩人淡而無味的嚼了半天舌頭,最後無心不言語了,專心致志的給蘇桃抓蝨子。蘇桃穩穩當當的蹲在他的雙腿之間,忽然有了主意:“無心,我把頭髮剪了吧!”

    無心受了白琉璃的影響,困得一雙眼睛半睜半閉:“剪了?這麼長的頭髮,剪了怪可惜的。”

    蘇桃擡手在耳朵下方比劃出了一個長度:“就剪到這麼長,不可惜,我頭髮長得快。”

    無心彎腰扭頭,去看蘇桃的側影:“真剪?小姑娘還是留着長頭髮好看。”

    蘇桃轉向了無心,用手掌在臉蛋邊緣一切:“我還沒剪過短頭髮呢,剪到這裏行不行?要不然就再留一點,你說該留多長?”

    無心的黑眼珠半遮半掩的藏在眼皮後面,溼潤而又遲鈍的一轉:“剪到下巴吧,到時候披散着也行,梳羊角辮子也行,還能經常換個樣子。”

    蘇桃笑了,嘴角彎彎的向上翹。無心是懂“美”的,而且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和她所受的家庭教育不謀而合。她越發感覺無心和自己是契合的了,契合,而又全新,因爲家裏常年的沒男人,無心從天而降,在她面前把一切角色都扮演了。

    無心找到了招待所的服務員,利用甜言蜜語借來了一把大剪刀。很謹慎的對着蘇桃下了手,他剪羊毛似的爲蘇桃理了發。早就知道蘇桃頭髮多,可是沒想到吃了一冬天的野物之後,興許是營養充足了,頭髮居然厚密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無心對於大事總是有一搭沒一搭,對於蘇桃的腦袋卻是認真至極,從中午修剪到了傍晚,越剪越短,最後還是蘇桃感覺出了不妙。趁着耳垂尚未露出,她起身強行逃走了。

    帶着無心給她買的藥粉去了一家澡堂子,她含羞帶愧的洗了許久。末了趕在天黑之前,她隨着無心回了招待所。貓頭鷹站在房間內的一張破桌子邊緣,正在籌劃着出去打獵。冷不防看見蘇桃隨着無心摸黑回來了,他睜圓了探照燈一樣的大眼睛,就見蘇桃腦袋特別大,彷彿是細脖子上挑了個大蘑菇。對於大貓頭鷹來講,這就算是怪物形象了。心驚膽戰的橫着挪了一小步,他一爪踏空,未等展開大翅膀,已經“咕咚”一聲摔在了水泥地上。

    房間裏沒鏡子,無心開了電燈回頭一看,也是強忍着沒對蘇桃咧嘴。若無其事的低下頭,他催促蘇桃快些上牀睡覺。牀是兩張單人牀,被褥全都又涼又潮不乾不淨,並且其中一張牀還有殘疾,一條腿東倒西歪的立不住。無心讓蘇桃和自己睡一張牀,等到蘇桃先鑽進被窩裏了,他便背對着蘇桃盤腿坐穩,翻檢着蘇桃脫下的衣褲,想要除去殘餘蝨子。

    蘇桃躺在被窩裏,歪着腦袋看他的背影,看他像只大猴子似的端着肩膀縮着脖子,胳膊腿兒全是特別長。他穿的戴的都不好,因爲不知道珍惜衣裳,導致形象比蘇桃更像盲流。服裝雖然糟糕,破爛冬裝下面的身體卻是比誰都好。蘇桃受了母親的影響,審美觀總和主流格格不入。在當今這個如火如荼的革命大時代裏,她還是堅定的認爲小白臉纔算美男子。

    蘇桃對着無心審視了許久,末了忽然發現了問題:“無心,你的頭髮怎麼總也不見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