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完畢了,她轉身想要往外走,然而一股子冷而沉重的風由外向內和她擦肩而過,竟然把她衝撞得向旁一歪。手扶門框站穩了,她狐疑的回頭向內看,衛生間裏一如往常,只是多了個小貓而已。
繼續向外邁了步子,她感覺方纔的風太重太硬了,簡直不像了風。擡頭向上望了望天花板,天花板上並沒有換氣口,史丹鳳莫名其妙的進了房內,不知道屋裏的風從何而來。
一手摁了電視機的電源鍵,史丹鳳一手掏出手機,打算再和弟弟通一次話。撥通號碼之後靜候片刻,史高飛的大嗓門驟然震痛了她的耳膜:“姐!什麼事?!”
史丹鳳抓緊時間,趕着搶着告訴他:“我剛往你的賬戶裏打了錢,你——”
如她所料,史高飛果然不肯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姐,我知道了!現在我要進山了,不和你講了,拜拜。”
史丹鳳心中一驚:“進山?大半夜的你進什麼山?”
史高飛沒頭沒腦的告訴他:“寶寶在山裏,但是還不能確定具體位置。我手裏只有一個指南針,早知道應該提前預備個GPS導航儀。”
史丹鳳徹底聽傻了:“你說無心在山裏?誰說的?他怎麼可能在山裏?”
史高飛答道:“鬼說的!”
史丹鳳的聲音失了控,尖銳的像是鳥叫:“鬼?”
史高飛又不耐煩了:“不說了!反正是鴨子他爸要害我的寶寶!我現在先去救寶寶,等寶寶安全了,我馬上去殺了鴨子和鴨子他爸!”
電話掛斷,史丹鳳站在原地愣了神。先前她以爲弟弟純粹只是瘋,可是聽了方纔的一席話,她隱隱約約的感覺不對勁。被史高飛明確稱爲“鴨子”的人,只有丁丁一個。至於丁丁的阿爸,自己也是見過的,一個花紅柳綠的小老頭。叫什麼名字來着?一時想不起了。
史丹鳳越是思索,越感覺弟弟話裏有話,並非完全的瘋。心中忽然一凜,她狠狠的一攥手機,心想莫非真是丁老頭綁走了無心?丁老頭據說是個有邪本事的,難道他看出了無心的來歷?利令智昏,有人敢偷獵東北虎,有人敢偷獵大熊貓,自然也會有人敢偷獵無心——和東北虎大熊貓相比,無心顯然是更爲奇妙稀罕的存在。
史丹鳳越想越真,心慌意亂的穩不住了。慢慢的坐到牀邊,她閉上眼睛做了幾個深呼吸,隨即把眼一睜,她很意外的看到了水淋淋的小貓。
小貓聳着肩膀,細細的小胳膊緊縮着貼在身體兩側。大睜着眼睛望向史丹鳳,他小聲問道:“姐姐,無心是誰?”
史丹鳳頂着一頭冷汗,語無倫次的答道:“他……他和你一樣,你是小男孩,他是大男孩。”
小貓穿着一雙塑料大拖鞋,十個腳趾頭一起蜷着:“和我一樣?”
史丹鳳皺着眉毛翹了嘴角,又像哭又像笑:“和你一模一樣的,可是他上個月丟了……阿姨剛剛得到了一點新消息,明天要去雲南找他,你……阿姨帶你一起走,好不好?”
史丹鳳看他踉蹌得奇怪,像是被一隻手從背後推了一把似的,是猝不及防的向前一僕。起身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她嗅了嗅他熱氣騰騰的小腦袋,嗅過之後說道:“頭髮怎麼不用洗髮水好好洗一洗?快回去,外面冷。”
她在房內穿得簡單,對着小貓深深一彎腰,她專心致志的檢查衛生,沒有留意自己領口大開,隱隱約約的走了光。扶着小貓的肩膀正要直起腰,她忽覺胸前一涼,像是被什麼東西蹭了一下似的,猛然低頭去瞧,小貓的雙手乖乖垂着,一雙大眼睛根本就沒往自己胸前瞟。
把小貓送回了水汽蒸騰的衛生間後,史丹鳳自己掩着大圓領口,心想今天算是奇了怪,怎麼房間裏總像是多了個隱形人?
趁着小貓在洗澡,史丹鳳打開電視,急急忙忙的換了一身睡衣。而在嘩啦啦的水聲掩護之中,光溜溜的小貓擡了頭,雙手合什向上拜了拜,壓低聲音做着口型哀求道:“琉璃哥哥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啊!我們說好了只是出來玩的,你不想繼續玩了嗎?再說是他先丟下我們的,我們現在爲什麼還要去找他?雲南很遠的,路上一定很辛苦,你辛苦了我的心也會苦的。”他蹙起眉頭撅起小嘴,很猴急的搓着雙手:“如果真的找到了他,他狼心狗肺不識好歹的,一定也不會領你的情,興許還會以爲你離不得他。哎呀想一想我都要氣死了。”
一具修長的人形影子懸在了他的面前,燈光透過人形,地面居然顯出了幾不可見的淡淡陰影。人形的一切都太清晰太真切了,最銳利的陰陽眼也不能立刻分辨出他是真實還是虛幻。居高臨下的俯視了小貓,白琉璃眨了眨藍眼睛,認認真真的一搖頭:“不,他已經離開我們半年多了,我很想見到他。”
小貓逃出了熱水流,先是快速的晃去了頭上身上的水珠,隨即伸手向上去摸白琉璃:“我陪你玩不是一樣的?他天天惹你生氣,我天天哄你開心。你不要我要他?琉璃哥哥,求你了,不要去找他了。外面的姐姐有一枚很值錢的大戒指,等我夜裏把它偷走賣掉。你不是喜歡看人間的熱鬧嗎?我有了錢,就可以在外面多生活一陣子了,讓你看個夠!”
手指穿透了白琉璃的鬼影,居然隱隱的會有觸覺,像是觸到了風,像是觸到了水,陰涼的一下子,稍縱即逝,無法言喻。總而言之,白琉璃不再是虛無的了。憑着他的力量,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他會爲自己修煉出一副不得見光的新皮囊。
小貓作爲一隻兩百來歲的貓頭鷹精,在山林之中勤修苦練,終於在二十年前開了陰陽眼,得以見了白琉璃的真面目。他對白琉璃是死心塌地的又愛戴又崇拜,然而白琉璃不領他的好情好意,一根筋的只和無心糾纏。貓頭鷹本來是個沒脾氣的妖精,起初作爲一名旁觀者,還不敢多言多語;及至在山中住得久了,他漸漸的大了膽子,再聽到無心對白琉璃出言不遜,便義憤填膺的想要拔刀相助。在無心和白琉璃之間堅持不懈的挑撥離間了二十年,他終於在去年取得了一點小成績——無心揪着他的羽毛將他毒打了一頓之後,氣沖沖的自己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