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許塵深打來的:“我在樓下。”
她加快步子,邊走邊說:“好,我馬上到。”
剛入秋,傍晚的天氣陰涼。
陳溺一路小跑,老遠就看見他背靠着車門站着,低着頭,兩手揣在褲兜裏。
天色還未完全沉下來,滿地的落日餘暉,許塵深的車停在樹下,將他整個人籠在昏暗不明的光影裏。
陳溺想,如果他手上夾着煙,可能更應景。
不過也只是想想。
她從來沒見過他吸菸,不知道是因爲醫院禁止,還是他是口腔科醫生的緣故,陳溺跟他認識這幾年,基本上沒見他碰過煙。
她走近,在他面前站定。
許塵深擡眸,看她只穿了一件單衣,微微擰眉:“怎麼穿這麼薄?感冒都好了?”
陳溺低了低頭,看自己穿的長袖,搭配牛仔短裙,覺得挺合適的,並不冷。
於是她點點頭:“都好了。”
話音剛落,
就起了風。
地上的落葉一堆堆被捲起,往草叢裏吹。
陳溺的小腿露在外面,受了涼,鼻子一酸,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面前男人眉頭皺的更緊了,他直起身,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讓她坐上去。
然後關門,自己折回駕駛座,才走到引擎蓋前,突然有人不確定地叫了聲:“……許老師?”
許塵深頓住腳步回頭,那人手裏提着剛買好的菜,發現真是他,便走過來打招呼:“你怎麼在這裏?”
“碰巧路過。”許塵深溫和道,這人也是學校裏的老師,開會時碰到過,好像姓李,中文系的。
想到這兒,他下意識回頭瞥了眼車窗。
果然,沒看到人。
估計又蹲在座位底下了。
李老師笑眯眯的:“要不要上去坐會,我們還沒做飯,就等我買菜回去呢,上來一起喫?”
許塵深搖了搖頭:“不用麻煩了,我還有點事。”
李老師沒再強留,突然想起件事,便順口提起來:“聽說許老師要辭職了?”
......
陳溺蜷縮在座位底下,幸好她瘦,在這空隙裏能蹲下來。
剛纔真是......
她上午才上了李老師的課,這可是她們專業課的老師。
她還起來回答過好幾次問題。
陳溺一陣心驚。
如果不是方纔她反應快,過幾天上課老師指不定用什麼目光打量她。
車內窗戶關地死死的,有點悶。
陳溺嘆口氣,沒想到許塵深人緣這麼好,誰都認識。
也不知道兩個人還要在下面談多久,她覺得自己的脖子已經僵的快擡不起來了……
......
許塵深前兩天才跟校長說了這事,今天便有人知道了,不過他也沒想隱瞞,遲早大家都會知道。
“醫院太忙,還要準備考試,學校裏的課程可能會耽擱。”
李老師原本只是聽說,現在看本人都承認了,忙點頭表示理解,許老師肯定是爲了準備升醫院主任,不能分心,年輕有爲,年輕有爲。
許塵深看着他手裏提的肉和青菜,“時候不早了,那我先走了。”
他就欣賞這種踏實苦幹的優秀青年。
***
車開出好遠一節,陳溺才掙扎着慢慢坐起身。
......腿麻手麻胳膊麻。
許塵深開着車,轉頭看了她一眼:“想喫什麼?”
剛開始蜷在角落裏還不怎麼餓,現在倒突然有些餓了,她揉揉手臂反問:“你想喫什麼?我都行。”
畢竟是她請客,得以客人爲主。
而且她不挑食,什麼都可以喫。
最後車停在一家湯鍋店。
這裏的湯鍋很出名,用的是純正新鮮的排骨燉湯,味道非常好。
z市的美食臺有一回的節目就是在這家。
陳溺先下了車,進去找位置,今天是週五,人有點多,大廳坐滿了,服務生抱歉地問:“包間還有位置,請問您幾個人?”
“兩個。”
“那能不能坐個小包間?”服務生和她商量着,這家的湯鍋店大廳很搶手,因爲每晚都會有節目表演,所以基本上是滿座。
陳溺還在思考着,許塵深停好車走進來,低下頭輕聲問:“怎麼了?”
她簡單解釋了下情況。
許塵深倒是覺得沒什麼,坐哪裏都一樣,陳溺便跟服務生點點頭:“那就坐包間吧。”
***
包間的環境其實挺好,不嘈雜,特別安靜。
服務生拿了兩份菜單放在兩人面前,陳溺抱着菜單大方地說:“你想喫什麼就點,別客氣。”
……這似乎是每個請客的人的開場白。
許塵深看着菜單,一個個報菜名,大致順序是:
陳溺喜歡的——有營養的——他喜歡的。
最後一項甚至可以忽略不計,因爲他沒什麼特別喜歡的。
真要有,也可以算在第一個裏面。
陳溺等他說完,再低頭,發現自己沒什麼可點的了,便轉頭說:“就這些吧。”
服務生拿着菜單出門後,包間裏就安靜下來。
沒人說話,也沒人玩手機。
陳溺最開始猶豫坐包間還是大廳,就是擔心兩個人面對面坐着不說話會很尷尬。
現在果不其然。
她思考着,想找個什麼話題打破這份安靜。
但她還沒想到,氣氛就自動瓦解了——
許塵深的手機一直在振動。
他說了聲抱歉,沒出包間,當着她的面就接通。
陳溺低頭看去桌布上的花紋,聽到他只重複發出“嗯”、“好”、“是”這幾個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在場不方便多說。
其實沒必要。
他要是一直打電話,那她就一直悶頭喫飯。
也不用擔心沒話說,多和諧。
……
不過許塵深好像真的很忙,上個電話剛掛斷,下一個立馬又打進來。
他握着手機沒接。
陳溺想說,她沒關係,公事重要,你接吧。
語言剛組織好,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卻突然看見他左手食指按上手機右側凸出的按鍵,輕按着,保持了幾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