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慶餘年 >第五卷京華江南 第三十七章 兄弟
    第三十七章兄弟

    監察院一處極有分寸地處理了抄樓一事,抓走的只是與範柳兩家有關係的人,那些國公府上的小兔崽子們,一方面是被範閒揍回了家養傷,一方面也沒有資格涉入太深,所以反而是一個沒抓。

    沐氏叔侄抓完人後,也沒有向那輛馬車旁邊的範提司回話,很自覺地押着那些青年人去了範府。監察院的人看見範閒站在馬車外,許久沒有進去,那車上的人也沒有下來,就知道馬車上一定是位地位比範閒更尊貴的人物——範閒自身乃是國戚,車中定然是皇親。

    抄樓沒有什麼成果,範閒想將範思轍與抱月樓有關的帳冊毀掉,毫無疑問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他既然因爲此事,被迫要與二殿下保持暫時的和平,那再查抱月樓就成了很愚蠢的事情。

    監察院的人撤走了,京都府的人前腳接後腳地來維持治安,一應似乎回覆了平常,範柳兩家依然擁有着抱月樓多達七成的股份,繼續做京都臭名尚未昭著的娼寮黑手,而範提司與二皇子在親密地對話。

    似乎京都就要太平了。

    車中的二皇子看着範閒平靜的面寵,心中難以自禁地生出一絲佩服、一絲讚賞,抱月樓的事情足以令大多數人憤怒,而範閒卻表現的如此平靜,接受自己和平的建議也是毫不拖泥帶水,實在是一位善於判斷局勢,勇於做決斷的強者。

    而每當他看着範閒那張臉上掛着的熟悉笑容時,內心深處更是有些不安與親切,總覺得對方應該和自己是極相似的人,雖然對方是臣子,但依然有強烈的衝動,想與對方深切的交談一番!

    “弘成。你先走吧,我與範大人有些私己話想聊聊。”二皇子淡淡說着話,竟是毫不在意街上人羣的眼光,施施然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範閒眉頭微皺,有些意外於對方這個舉動,剛纔自己已經明明說了自己要回府,不想進行過深地交談,但對方身爲皇子之尊。親自下車相邀,自己不說給他面子,也想聽聽他究竟想說什麼,於是輕輕頜首。

    李弘成略帶一絲歉意看了他一眼,與馬車一道駛離了抱月樓這個是非之地。

    二皇子那雙錦鞋踏上了街面,忍不住伸了個懶腰,在遠處人羣的竊竊私語之中,領着範閒走進了一間茶水鋪。此時早有跟班將茶鋪清了場,只有他與範閒兩個人相對而坐。

    範閒端起碗來喝了一口,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頭,擡眼看了二皇子一眼。

    二皇子笑着說道:“我知道你好這一口,每次去弘成府上。都會討些酸漿子喝。”接着溫和說道:“抱月樓的事情,想來範兄一定很恨我纔對。”

    範閒微微翹脣:“我不是聖人,自然也是有情緒的。”

    二皇子搖頭說道:“最初你家二弟與我三弟商議做生意,我已經知道了。還在暗中幫了一些……”他看着範閒的臉,“不過你不要誤會,那時候朝中京中都以爲你范家與我交好,我自然也不可能是存着要脅你的念頭,只是想爲雙方尋找一些共同的利益所在,讓彼此的關係更密切一些。誰知道如今竟成了下作手段,實在並非我所願。”

    範閒事前就已經判斷出春天時修抱月樓時對方地想法,也並不怎麼意外。只是聽他自承手段下作,反而有些不知如何應對,微嘲笑着說道:“殿下對於臣……還真是青眼有加。”

    二皇子並不忌憚就這個話題延續下去,淡淡說道:“我一直很看重你,你應該很清楚……所以我很不明白,你爲什麼回京之後,要針對我。”

    範閒笑了笑,說道:“殿下這話說的有些糊塗。範某隻是位臣子。針對殿下,對於我能有什麼好處?”

    二皇子盯着他的雙眼。緩緩說道:“我需要你告訴我……我知道,你不可能甘心做太子的一顆棋子,所以真的不明白。”

    沒有想到這位皇子殿下竟然也有如此開誠佈公、光明正大相問之時,範閒略感一絲意外,旋即臉上浮出一絲清明笑容,輕聲應道:“殿下真的不明白?”

    二皇子看着他的雙眼,輕輕搖了搖頭。

    範閒微微偏首,用指關節叩着木桌的桌面,忽然開口說道:“牛欄街。”

    二皇子默然,半晌之後說道:“此事是我地不是。”說完這話,他竟是站起身來,向着範閒深深地鞠了一躬!

    身爲皇帝的親生兒子,竟然向一位臣子行禮賠罪!

    範閒卻沒有露出二皇子所企盼看到的那一幕神情,就像是一塊頑石寒冰一般安坐椅上,眯眼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殿下畢竟是殿下,臣子畢竟是臣子,事關性命的大事,殿下或許以爲,你親自開口道歉,便已經是給足了我交待,而我身爲臣子也應該感激涕零,大生國士之感?”

    二皇子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抑下胸中已經有許多年沒有出現過的忿怒情緒,冰冷說道:“那範大人要如何才能修補你我之間地關係?”

    範閒忽然笑了起來,說道:“其實上一輪查案……你清楚是爲什麼,誰讓我那丈母孃老瞧我這女婿不順眼,一會兒是刺客,一會兒是都察院的呢?而我明年要接掌內庫,少不得要和信陽方面起衝突,殿下如果肯應承我一件事情,我不敢擔保有所偏向,但至少以後在京中,我會讓監察院保持一個相對公允些的姿態。”

    二皇子心頭微凜,先前還在胸中縈繞的那絲負面情緒早就灰飛煙滅,這幾個月裏自己地人和朝中的臣子被監察院盯的死死的,包括欽天監監正那些人,都倒了大黴。讓整個二皇子一派頭痛不已。他此時聽範閒說可以讓監察院改變態度,哪裏不會心動?

    他略一沉吟之後,伸平右手,極柔和地說道:“提司大人請講。”

    這句話便用了官稱。

    範閒望着他,一笑說道:“殿下如果能和長公主保持距離,我許你一世平安。”

    二皇子一怔,斷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提出如此荒謬地一個建議來,還許自己一世平安?真是何其狂妄大膽之至!他終於忍不住滿腔鬱悶。寒聲說道:“範提司這是耍弄我來着?”

    兩個長的其實並不相像,但身上氣質與味道卻極爲接近的年輕權貴,對桌而坐,話不投機。

    範閒望着他說道:“殿下有諸般不解,範某也有諸般不解,這龍椅莫非就真的有這麼好坐?平安豈不是難得之福?殿下向來喜好文學,淑貴妃亦是雪一般地清明人物,怎麼卻看不穿這其中的關節?”

    縱使此時茶鋪內靜無一人。這番對話不虞被旁人聽去,但驟一乍聞範閒竟是赤裸裸地道出自己的想法,二皇子的心臟還是不爭氣地顫抖了一下,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隻能做不能說地,就像自己再想奪皇位。但對着太子依然是恭敬無比,誰知道面前這人,竟是就這麼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