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慶餘年 >第五卷京華江南 第五十二章 菊花、古劍和酒(二)
    第五十二章菊花、古劍和酒(二)

    手指摳住廟宇飛檐裏的縫隙,範閒的身體輕擺而上,腳尖踩着將突出數寸的木欄外側,身子忽地拔高,幾縱幾合,一身絕妙身法與小手段完美無比地結合,不過是一眨眼間,便已經攀到了懸空廟最高的那層樓。

    下方山坪上的情況已經穩定了下來,火勢已滅,而那些慶國的權貴們始終是久歷戰火的狠辣角色,稍許一亂,便鎮定下來,在幾位大老的安排下佈置除侍衛之外另一層防衛,務要保證懸空廟的安全,此時衆人焦慮地擡頭望去,剛好看見範閒的身影像道閃電般掠至了頂樓,沒有人想到範提司的身手竟然厲害到了如此地步,不由齊聲驚歎了起來。

    範閒右手單手牢牢握住頂樓下方的檐角,左腿微屈,左手放在藏在靴中的黑色匕首把上,在山風中微微飄蕩。頂樓裏一片安靜,但他卻不敢就這樣貿失地闖進去,對着上面喊了一聲:“臣範閒。”

    頂樓裏似乎有人說了一句什麼,範閒眯眼看着那層透風窗樓包裹着的頂樓裏,無數道寒光漸漸斂去,這才放下心來,有人在裏面說了一聲:“進來。”

    咯吱一聲,木窗被推開了。

    範閒不敢怠慢,腰腹處肌肉一緊繃,整個人便彈了起來,輕輕揚揚地隨山風潛入廟宇頂層,生怕驚了聖駕。雙腳一踏地面,他眼角看着那些如臨大敵的侍衛緩緩退後一步,知道自己先前若是不通報就闖了進來,只怕迎接自己的,就是無數把寒刀劈面而至。

    眼光在樓中一掃,沒有看到預想中的行刺事情發生,他心中略鬆了一口氣,接着便看到轉廊處。皇太后的身影一閃而逝,自己最擔心的婉兒正扶着老人家,而那位神祕莫測的洪公公正袖着雙手,佝僂着身子,走在最後面。

    下面起了火,太后與宮中女眷們已經先退了。

    “你怎麼來了。”

    一道威嚴裏透着從容地聲音響了起來,範閒一愣之後才反應過來,轉過身來。對着左手方欄旁的那位中年人行了一禮,平靜說道:“下方失火,應該是人爲,臣心憂陛下安危。”

    慶國的皇帝陛下,今天穿了件明黃色但式樣明顯比較隨性的衣服,他揹負着雙手,看着欄外,此處地勢甚高。一眼望去,無數江山盡在眼中,滿山黃菊透着股肅殺之意。皇帝似乎並不怎麼擔心自己的安危,目光平靜望着這一片屬於自己的大好河山,脣角微翹。對於廟下那些如臨大敵的官員們露出了一絲嘲笑之意。

    此時樓中太后與娘娘們已經離開,在三樓處,與上樓來迎的侍衛合成一處,小心翼翼地退往樓下。透風無比地懸空廟頂樓之上。除了那位平靜異常的皇帝陛下,還有太子、大皇子、三皇子這三位皇室男丁,十幾個宮中帶刀侍衛,還有四五個隨侍的小太監。

    範閒目光一掃,便將樓中的防衛力量看的清清楚楚,眉間不禁閃過一絲憂慮,樓下那場火明顯有蹊蹺,只不過被自己見機的快撲滅。沒有給人趁亂行動的機會,不過那些隱藏着的刺客,一定還在廟中,只是不知道以慶國如此強大地實力,怎麼還可能讓人潛了進來——但他身爲監察院提司,對於慶國的防衛力量相當有信心,就算有刺客潛伏着,也只能是那種一劍可亂天下的絕頂高手。人數怎麼也不可能超過三個。

    只是宮典不在樓中。這個事實讓範閒心頭一緊。洪公公扶着太后下了樓,這個事實讓範閒更是微感頭痛。難道那些刺客放這場火,只是爲了將那位宮中第一高手調下樓去?

    此時樓上,除了那些帶刀侍衛之外,真正的高手……似乎只有自己一個人了。範閒略有些自大的評判着樓中局勢,畢竟在他心中,大皇子地馬上功夫可能不錯,但真正面對這種突殺的局面,他和一位優秀刺客的差距太大。

    看陛下的神情,似乎他並不怎麼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也許這是身爲一代君主所必須表現出來地沉穩與霸氣,但範閒卻不想因爲這個中年人偶有傷損,而造成慶國無數無辜者的死亡,微微皺眉,對陛下身後強自表現着鎮定的太子做了個眼色。

    太子微微一愣,馬上知道範閒在想什麼,躬身對皇帝行禮道:“父親,火因不明,還請暫退。”

    誰知道皇帝根本不理會東宮太子所請,緩緩轉身,清矍的面容之上透着淡淡自嘲,看着範閒說道:“火熄了沒有?”

    範閒微微一怔,點頭道:“已經熄了。”

    “那爲什麼還要走?”皇帝的左手輕輕撫着欄杆,悠悠說道:“朕這一世,退的時候還很少。”

    範閒面色寧靜,心裏卻已經開始罵娘,心想你愛裝酷玩刺激,自己可沒這種興趣,沉聲說道:“雖沒什麼異動,但此處高懸峯頂,最難防範……還請陛下以天下爲重,馬上回宮。”

    以天下來勸諫一位皇帝,是前世宮廷戲裏最管用的手段,不過很明顯,對於慶國的皇帝沒有什麼用處,他反而轉過身去,冷冷說道:“範閒,你是監察院地提司,如果有人膽敢刺殺朕……那是你的失職,難道你要朕因爲你的失職,而受到不能賞花的懲罰?”

    範閒氣苦,心想自己只不過是監察院提司,雖然六處確實掌管着這一部分業務,但今天這賞菊會本來就沒有讓院裏插手,自己怎麼可能料敵先機?——不過他旋即想到,監察院遍佈天下的密探網絡,最近確實沒有探聽到什麼風聲,這天底下敢對慶國皇室下手的勢力,不外乎是那麼兩三家,那兩三家最近一直挺安靜的,最難讓人猜透的東夷城也保持着平靜,四顧劍一直是監察院地重點觀察對象。可以確認對方還停留在東夷城中。

    看着皇帝一片安寧地神情,範閒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難道這場火……並不是一場刺殺的前奏?難道自己真地太過於緊張了?

    看着範閒陷入了沉默,場間有資格說話的三位皇子都以爲他是受了陛下的訓斥,臉面上有些過不去。太子輕咳一聲,準備爲範閒分說些什麼,但驟然間想到,範閒最近這些時日裏將老二打的悽慘。讓自己“大感欣慰”,但是這個臣子的實力似乎也已經恐怖到自己無法掌控的地步,此時父皇打壓對方,說不定另有深思,所以住嘴,只是向範閒投了一注安慰的目光。

    大皇子卻不會考慮這麼多,沉聲說道:“父親,範提司說的有理。雖說這天下,只怕還沒有敢行刺父親地賊子,但是爲了安全計,也爲了樓下那些老大人安心,您還是先下樓吧。”

    皇帝似乎很欣賞大皇子這種有一說一的態度。但對範閒卻依然沒有什麼好臉色,冷冷說道:“範閒,你身爲監察院提司,遇事慌張如此。實在深負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