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慶餘年 >第五卷京華江南 第五十三章 匕首,又見匕首!
    對於自己的追蹤技能,範閒有足夠的信心,尤其是在北海之畔的夜裏,自己領着幾名虎衛,硬生生將當年縱橫天下的肖恩追的悽慘不堪後,他根本不相信,除了四大宗師之外,還有誰能逃得出自己的跟蹤。

    但今天,連番的意外接蹱而來,讓他有些心寒,先是對方能夠輕易穿透禁軍的封鎖,緊接着對方又表現出來了十分強悍的擺脫能力,由山腳直至湖邊,穿湖而過,在農舍與田野間穿梭,那名白衣劍客有好幾次都已經消失在他的視野中,如果不是範閒眼力驚人,運氣過人,只怕早就已經被對方擺脫了。

    而且白衣刺客在這一路上所表現出來的沉穩……甚至像是本能反應一般的躲避,實在是讓範閒十分佩服,他自幼接觸監察院的東西,當然知道這得需要多少年的浸淫才能達到。

    尤其是注意到對方在掩滅痕跡時的手法,十分的老練,而且透着一股子陰沉的味道,總讓範閒感覺很熟悉——就像是他已經非常熟悉的那片黑暗一般,與這名劍客的一身白衣,透着股格格不入。

    想必這纔是白衣劍客的真實一面,冷靜且不必提,陰狠,決斷,無一不是人間極致。

    懸空廟上那一劍,雖然煌煌然,壯烈至極,但在範閒看來,卻沒有此時對方散發出的黑暗氣息來的驚人,此人所表現出來的真正實力,只怕早已經超越了年老的肖恩,還在自己的真實實力之上。

    範閒越來越心驚,懸空廟上,自己確實太沖動了些,太熱血了些,此時冷靜下來,才能正確地評估對方那一劍的威勢,若不是葉重傷了對方,或許範閒此時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馬上住腳,離前面那個白衣人越遠纔會越安心。

    ……

    ……

    二人身前,京都在望,城廓高聳,氣勢逼人。

    虎的一聲,白衣劍客去勢不頓,單手脫去身上的雪白長衫,露出裏面一件樸素簡單的衣服,就如同京中居民常見的穿着。

    白衫落在泥地中,片刻之後,一隻腳尖在衣上輕輕一點,一個身影疾速掠了過去。

    範閒看着已經遠方已經喬裝成普通百姓的劍客,對於對方的佩服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對方不像一般的刺客一樣往郊外逃去,反而卻要自投羅網,殺入京都,這京都不知有多少萬人,對方混入人海之中,想必也有可靠的身份做掩飾,就算監察院全力發動,只怕也再難找到他了。

    今日皇室集會於懸空廟,京都防衛自然鬆懈,城門處的小兵只覺得眼前一花,揉了揉眼,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範閒看的清楚,那人已經混入了京都的人羣之中,也不忌憚驚世駭俗,直接從城門處衝了過去。

    入城之時並未受阻,他依然能夠勉強綴着那個刺客。在京都這樣複雜的地況之中,纔是真正考究黑暗刺客們能力的時候,範閒使盡了渾身解數,纔沒有跟丟前面那個影子一樣的人物,好在今日精神狀態奇佳,速度沒有一絲減退。

    沉默的追殺與反跟蹤,在京都的民宅間,小巷間進行着,兇險處或許不及上次北海畔,但緊張的程度卻猶有過之。

    樓角身影一飄,竹下布鞋一點,穿過熱鬧的舊市街,撞翻了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便是這一撞,讓範閒判斷清楚,刺客受的傷重,看來已經支持不住了,纔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

    ……

    一條死巷子,驟然出現,一陣急促而輕微的腳步聲之後,範閒終於成功地將那個人堵在了巷口的盡頭。

    連番跋踄,用心用力用神,他的臉色有些不自然的蒼白,頰上卻是兩朵亢奮的紅暈,雙眼裏晶亮一片,正是體內真氣充沛到了極點的顯示。

    而巷口裏的那個刺客情況比較糟糕,白衣已去,一身普通的衣服下面,已經能看見隱隱沁出的血水。

    刺客轉過身來,是一張範閒完全陌生的臉,也是蒼白無比,想來平日裏極少見陽光,也不知道易容過沒有,他嘶啞着聲音,看着離自己只有十步遠的範閒,說道:

    “小范大人,你不累嗎?”

    範閒微微一怔,輕聲說道:“本官沒想到你能跑這麼遠。”

    刺客微微一笑,輕輕將手伸進外面的衣衫,緩緩取出了那柄寒若秋水的古劍,一劍在手,他全身上下的氣質爲之一變,馬上由一位逃亡的黑暗刺客,變成了一位高傲的劍客,渾身充滿了自信與驕傲。

    “我本不想殺你。”

    範閒默然,知道對方如果沒有受傷的話,確實有足夠的實力說出這樣看似狂妄的一句話。感受着巷子盡頭那股拂面生寒的劍意,他下意識裏準備摳住暗弩的扳機,取出藏在靴中的黑色匕首,拋出最拿手的毒煙……不料……匕首沒摸到,毒煙用完了,暗弩不在了。

    “你是****的。”無名刺客冷漠說着:“你只有三枝弩箭,一把匕首,十四粒爆煙丸,而現在……你是****的。”

    範閒微微低頭,面色沉了下去,知道自己確實是裸奔入京,一向能夠幫助自己的三大法寶已經不在身邊——有這三大法寶在手,他敢和海棠正面打上一架。而此時,面對着一位綜合實力絕對不在海棠之下的絕頂高手,範閒能怎麼辦?他只有祝福對方的傷勢發作的更快一些……五竹叔能來的更快一些。

    他體內如今已至頂峯之境的充沛真氣,讓他的心神堅毅自信起來,在經絡裏快速流轉的真氣,就像是無數調皮的孩子,在勸說着他,憑藉自身的實力,與對方狠狠地戰一場。

    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下了自己的戰意,用沒有夾雜一絲情緒的目光看着對方,微笑說道:“說出你一個能讓我滿意的身份……我就不追。”

    這是交易,這是他冒着奇險,一直追蹤這位絕頂高手到京中……也要做成的一筆交易。懸空廟的刺殺太古怪了,宮典的離奇失職,刺殺時機關迭出的絕妙安排,面前這位刺客的出現與離開,對慶國內部事務的熟悉,都揭示了一下可怕的真相,這次刺殺,肯定不止一方勢力參與其中,而且一定有慶國內部的人員參與!

    範閒只是需要知道此事的真正起源,而不是像個勇士一樣地爲陛下洗去恥辱。他不是一位單純的忠臣,更在乎的是,這次刺殺與自己,與父親,與監察院之間的關係。

    “不要說氣節這類的話。”範閒依然低着頭,笑着說道:“你我都是一路人,知道承諾這種事情沒有任何意義,給出我所需要的信息,我放你離開。”

    刺客沉默着,默認了他的說話,但就在範閒以爲對方會接受這個看似對雙方都很公平,絕對雙贏的交易時,對方忽然說道:“現在的問題是,如果我殺了你,我不一樣也可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