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慶餘年 >第五卷京華江南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家產官司
    知州大人動容。心裏卻是暗自冷笑,雙眼一眯,想着這等文章用來做話本小說是不錯,可用來打官司,卻沒有什麼作用了。

    他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夏棲飛,你可有實證呈上?”

    夏棲飛滿臉平靜說道:“明家之人沒有到,大人何必如此心急?”

    看着夏棲飛平靜自信的神色。知州大人皺起了眉頭。心想難道對方手裏真有什麼致命武器?他略一沉吟,與師爺商量了兩句。便差人去請明家地人前來應訟。

    依慶律旁疏格式注,此等民事之訟,本不需要被告一方來人應訟,但今天爭的事情太大,雙方背後的勢力太大,在江南一帶造成的影響太大,蘇州知州也不敢太過託大,反正知曉明家肯定不會置身事外,所以纔會差人去請。

    果不其然,衙役前腳出去,明家的人後腳就跟着進來,看來明家早就準備好了應訟之人,只等着打這必勝的一仗。

    看見來人,蘇州知州又皺了皺眉,寒聲說道:“來者何人?”

    那位翩翩貴公子微微一笑,欠身行禮道:“明蘭石,向大人問安。”

    這位明家少爺當然知道蘇州知州這時候是在演戲,要在市民之前扮演那位剛正不阿的角色,纔會說話如此冷淡,平日裏這位知州在自己面前可是要親熱的多,不過這幾日明家分析之後,認定這家產官司是必贏地局面,所以明蘭石明白蘇州知州的想法,並不怎麼介懷。

    “嗯。”蘇州知州說道:“明老爺子近日身體不適,你身爲長房長孫來應此事,也算合理,來人啊,將狀紙交與明蘭石一觀。”

    師爺將狀紙攜了下去,沒料到明蘭石竟是不接,反是微笑行禮道:“大人,我明家不是好訟的惡人,所以不是很明白此中糾結,故請了位訟師相助。”

    他說完這句話後,往旁邊看了一眼,所謂“好訟之惡人”自然是針對站在一邊的夏棲飛,夏棲飛也沒有什麼反應,也沒有去看自己的大侄子一眼。

    隨着明蘭石地說話落地,打後方閃進一人,雙手接過師爺遞過來的狀紙,討好一笑。

    蘇州知州與師爺一看此人,本有些懸着的心馬上放了下去,這位訟師姓陳名伯常,乃是江南一帶最出名的訟師,或者說是最臭名昭著地訟棍,與州府極爲相得,此人打官司,向來可以將黑的說成白的,死的說成活的,男的說成女的,巧舌如簧,手拈慶律走天下,還從來沒有輸過。

    今日明家搬了這位陳伯常出馬,又有慶律關於嫡長相承的死條文保駕護航,這家產官司是斷不會輸了。

    陳伯常捧着夏棲飛地狀紙細細看着,脣角不由露出一絲鄙夷輕蔑的冷笑,將對方。甚至將對方身後的欽差大人都看輕了幾絲,他清了清嗓子,輕佻笑道:“好一個感天動地的故事……只是不知道……夏頭目這故事與明家又有何干系?”

    這位訟師稱夏棲飛爲夏頭目,自然是要影響輿論,讓旁聽的市民們記起,這位夏棲飛乃是河上湖上殺人如麻地黑道首領。

    夏棲飛面無表情,說道:“講的都是明家這二十年的故事,你說與明家有什麼干係?”

    陳伯常忽而冷笑兩聲。譏諷道:“夏先生真是可笑,你說是明家地故事,便是明家地故事?你說自己是明家七爺便是明家七爺?”

    他對着堂上的蘇州知州一拱手笑道:“大人,這案子太過荒唐,實在是沒有繼續地必要。”

    蘇州知州假意皺眉道:“何出如此孟浪言語?”

    陳伯常笑道:“一點實據也無,便自稱明家七子……大人,若此時再有一人自稱明家七子,那又如何?江南世人皆知。明家老太爺當年一共育有七子四女,第七子乃小妾所生,自幼患病體弱,早於十數年前便已不幸染痾辭世,這如今怎麼又多出了一個明家七子?如果任由一人自稱明家後代。便可以擅上公堂,詆譭明家聲譽,中傷明老太君及明老爺之清名,這哪裏還有天理?”

    他望着夏棲飛微笑說道:“當然。如今大家都知道,夏頭目也不是尋常人……只是在下十分好奇,在內庫開標之後,夏頭目便弄出如此荒唐的一個舉動,不知道究竟是爲什麼?背後是不是藏着什麼不能告人地險惡用心?”

    這位江南最出名的訟棍渾然覺得今天這官司打的太無挑戰性,所以一上來就猛攻,大發誅心之論,望着夏棲飛搖頭道:“沒證據。就不要亂打官司,沒證人,就不要胡亂攀咬……夏頭目,你今日辱及明家名聲,稍後,定要告你一個誣告之罪。”

    當年親歷明老太君杖殺夏棲飛親生母親,將夏棲飛趕走之事的人,在這十幾年裏早就被滅了口。夏棲飛手頭根本不可能有什麼證據以及證人。所以明家十分自信。

    而就在這個時候,蘇州府衙的外面傳來了一道滑膩膩、懶洋洋。讓人聽着直起雞皮疙瘩的聲音。

    “誰說沒證據就不能打官司?誰說沒證人就不能告謀殺?”

    “慶曆元年,定州小妾殺夫案,正妻無據而告,事後於馬廄中覓得馬刀,案破。”

    “刑部存檔春捲第一百三十七檔,以南越宋代王之例,載明民事之案爲三等,事涉萬貫以上爭執,可不受刑疏死規,不受反坐,無需完全舉證。”

    “明家家產何止萬貫?”

    “有兩例在前,這官司爲何打不得?”

    “證據這等事情,上告之後,自有官府戡查現場,搜索罪證,你這訟棍着什麼急?”

    “更何況……誰說夏先生就沒有證據?”

    那位自衙外行來之人一身儒衫,手執金扇,招搖無比,囂張無比,一連串的話語,引案例,用刑部存檔所書,雖然略嫌強辭奪理,卻也是成功無比地將明家咄咄逼人的氣勢打壓了下去,將衆人地目光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蘇州知州微怒捋須道:“來者何人?不經通傳便妄上公堂!來人啊,給我打!”

    穿着儒衫的那人一合金扇,插入身後,對着堂上拱手恭敬一禮,說道:“大人,打不得。”

    說完這句話,他從袖子裏取出一張紙,在空中搖了搖,嘻皮笑臉說道:“晚生與這位陳伯常先生一般,也是訟師,只不過乃是夏棲飛先生所請的訟師,先前來的晚了,還請大人告饒此罪,容我以完好之身,站於堂上與明家說道說道……這案子還沒有審,大人就將一方地訟師給打昏過去……這事兒傳出去,只怕有礙大人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