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慶餘年 >第六卷殿前歡 第一百一十章 心中言
    他一指桌面,指着那並不存在的慶國邊域地圖,憤怒說道:“父親,徵北營雖在滄州與燕京之間。但若畫一條直線,離大東山不過五百里地!若這本應死了地五千人,忽然出現在大東山腳下,怎麼辦?”

    言若海皺着眉頭。沉默半晌後忽然冷聲說道:“愚蠢!從滄州到東山路雖近,卻要繞道崤山,不知要經過多少州郡,距離也在千里以上,你以爲五千人能夠這樣悄無聲息地深入境內?”

    “如果不繞呢?”言冰雲當着父親寸步不讓,將這些天盤桓在心中的驚惑全盤說出:“如果東夷城開了國門,讓那五千死人借道諸侯國……怎麼辦?”

    連着兩個怎麼辦,卻沒有讓言若海緊張起來。他望着兒子冷笑說道:“蠢貨!就算那五千人真是如你所言化作死士,就算四顧劍像你一樣愚蠢到大敞國門,對我慶軍毫不忌憚……可你想過沒有,從東夷城到大東山中間要過澹州,而澹州之北的那些高山陡崖,根本沒有人能爬的過去!”

    這是事實,是地圖與人眼和人力都已經證明過的事實,澹州之北的那些原始密林和山峯。根本不是凡人能夠攀越而過。更何況是五千人的部隊。

    “以前沒有人能翻過去,不見得以後永遠沒有人能翻過去。”言冰雲想到那處的地理環境。氣勢稍弱,可依然不敢罷休,直接說道:“再說,誰知道那些叢山裏有沒有什麼密道。”

    “密道?你以爲是澹泊書局出地小說?”言若海冷笑一聲,準備走出書房。

    看着父親根本毫不在意的神態,言冰雲終於忍不住了,一掌拍到桌子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大怒說道:“我不知道我擔心的是不是小說,我只知道監察院現在做的都是笑話……不管這些會不會發生,可是既然已經有了疑點,我依院裏地章程向上報去,爲什麼院長大人會把這件事情壓了下來!”

    言若海聞得此言,身子一震,緩緩轉過身來,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兒子。

    言冰雲以爲父親終於被自己說服,心中生起一陣寬慰。

    不料言若海一拂袖子,出了書房,召來自己的親信護衛,冷漠說道:“少爺身子不適,讓他留在府中休息,一步都不讓他出門。”

    幾名護衛沉聲領命。

    言冰雲一怔之後,心裏滲起一股寒冷之意,盯着父親地背影,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和父親之間的那句對話,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一日他問自己的父親:“如果……我是說如果,讓你在宮裏與院裏選擇,你會怎麼選擇?”

    當時言若海用一種好笑的眼光看着他,嘆息道:“傻孩子,我自然是會選擇院裏……如果老院長大人對我沒有這個信心,又怎麼會對你說這麼多話?”

    言冰雲往門口走了一步,便被家中武藝高強的護衛攔了下來。他也並不做多餘的掙扎,只是嘆息了一聲,對父親問了一句:“您要去哪裏?”

    言若海回身。望着自己的兒子笑了笑,說道:“你既然病了,我自然要去院裏替你請假。”

    言冰雲沒有再說什麼了,他忠於陛下忠於朝廷,他已經做出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他畢竟是監察院地官員,父親地兒子,不可能再做更多的事情。

    “葉家確實太安靜。葉重確實太乖巧,獻俘……這麼好藉機入京的機會,他就這麼放了過去。”

    坐在輪椅之上的陳萍萍搖着頭說道:“當然,他也是怕宮裏忌他,提前出了問題……只是二皇子心裏一定在犯嘀咕,心想太子馬上就要被廢了,如果太子這時候瞎來,二皇子有葉家之撐。一定可以獨力定鼎,他只怕是求着盼着他的岳父早日歸來。”

    “現在是誰都想動手,誰都沒有能力和勇氣第一個動手。”老人微笑着推着輪椅從那塊黑布邊過來,說道:“欲使自己滅亡,必使自己瘋狂……長公主足夠瘋狂。”

    言若海笑了起來。明白陳院長的意思,說道:“可您在京中,她即便有想法,也要等着那邊的消息。”

    陳萍萍微笑着說道:“我們偉大地皇帝陛下……一定會給長公主一個驚喜。至於她要等地消息,可能永遠都等不到了。”

    “可是燕小乙的五千精兵怎麼辦?”言若海皺了眉頭:“我一直不明白這點,就算拼了老命存了這五千兵入了國境……可他怎麼運到大東山腳下去?”

    “燕小乙這次滄州之捷地手腳做的極好,想不到還是被言冰雲看出了馬腳。”陳萍萍讚賞說道:“這個孩子真是不錯。”

    言若海苦笑道:“平日裏故作冰霜一片,真到大事臨頭,還是有所不安。”

    “他不是你我,不知道陛下的安排。”陳萍萍嘆息了一聲,“所以對你我有所懷疑。也是正常的。”

    “事後……怎麼向宮裏交代?”

    “陛下本來就不願意打草驚蛇,院裏當然不能對燕小乙的動作提前作出反應……”陳萍萍咳了兩聲,心裏想着,有沒有事後纔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言若海走後,這位輪椅上地老跛子又習慣性地推着輪椅回到了窗邊,隔着那層黑布看着外面,他脣角微翹,心想從東夷城的諸侯國直穿羣山。掠澹州而至大東山倒確實有條密道。自己知道,陛下也知道。只是看模樣,現在長公主那邊也知道了。

    就算五千人去了,也只是將整座山峯包圍,頂多能夠做到控制祭天一行人的消息傳送,整個事件中,唯一關鍵處,只怕還是在那個山峯之上。

    陳萍萍用乾枯的右手撓了撓花白的頭髮,暗想自己倒是漏算了一點,範閒這小傢伙此時跑到了峯頂,只希望他能夠命大一些,不要在那場驚天動地地突發事件中,無辜送了小命。

    陛下給長公主,給葉流雲準備了一個大大的驚喜,那長公主難道就不準備給陛下準備一些驚喜?

    陳萍萍歪着腦袋,有些無力地斜倚在輪椅上,感受着生命的味道從自己的體內緩緩流失,卻因爲腦中展現出來地畫面而激動起來,似乎又找到了一些當年爲之興奮爲之激動爲之神往的元素。

    心神的激盪,讓他咳了起來,咳的雖是痛快無比,卻讓胸間一陣陣地撕痛,他下意識裏按響了書案上的暗鈴,卻發現開門進來的並不是費介。

    他此時纔想到,費介已經遵照自己的意思離開了慶國這片是非之地,此時應該已經到了泉州,準備那個老毒物嚮往已久的海外生活。

    “有些咳嗽,找些藥喫。”陳萍萍微笑地望着進門來地下屬,和藹說道,能夠多活兩年,自然要多活兩年。

    那名下屬受寵若驚,領命而去。

    如同山峯上那位皇帝陛下猜測的那樣,長公主李雲睿只要沒有物理死亡,她在京都總能找到隱藏着的力量,此時她被幽禁在皇室別院之中,外面由監察院的人負責監控,而生活卻依然保持着極爲奢華的水準。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位逃離京都數月的信陽謀士袁宏道,此時竟出現在了別院之中,坐在長公主的面前,不知道長公主是怎樣辦到地。

    “陛下想地什麼,其實瞎子都看的出來……只是本宮不知道他地信心究竟在哪裏。”

    李雲睿的容貌依然美麗,眸子依然嫵媚多情,但是真正細心地人可以看出這位女子的心神有了些絲微的變化,多情的底下,是一抹刻在內心深處的冷漠。<!-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