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慶餘年 >第七卷朝天子 第十章 湖畔的海棠花
    第十章湖畔的海棠花

    那一年在江南杭州,葉流雲一劍傾樓,不久海棠便接到北齊太后的旨意,飄然返北,自那以後,範閒與她二人便再也未曾見面,只是偶有書信來往。

    然而慶曆七年秋天的那一場驚天劇變,卻讓二人間的書信來往也就此斷絕,北齊聖女,苦荷大師真正的關門弟子,如今天一道的領導者,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失蹤,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裏。

    就連北齊人,似乎都不知道她去了何處,範閒曾讓監察院四處以及抱月樓,在天下各地打探她的消息,依然一無所獲。她消失的如此絕決,如此徹底,以致於給人一種感覺,世上從來沒有過海棠朵朵這一號人物。

    但範閒清楚,這個女子曾經存在過,而且必將存在於世上的某一處,在看着自己,在做着什麼,因爲他曾牽過她的手,觸碰過她的心。

    只是他沒有想到,失蹤了的海棠朵朵,竟然會在慶國西邊的草原上出現,而且在這片草原上呆了兩年之久,換了一個松芝仙令的名字。

    “你沒有什麼需要對我解釋的嗎?”範閒看着她的雙眼,心尖微微抽痛,緩緩開口說道:“比如你爲什麼在這裏,比如刀的事情,比如一切有關速必達的事情。”

    速必達,西胡單于的大名,從範閒的脣裏說出來,卻不禁帶着一股莫名的譏諷味道,這味道並不濃重,卻格外刺心。海棠微微一怔,旋即擡起頭來,輕輕抿了抿額角的飛發,說道:“你既然已經來了,想必查清楚了所有事情。何必再來問我?”

    今日的海棠,作的一個胡族婢女的裝扮,頭上戴着一個皮帽子,看着倒有幾分俏皮可愛,尤其是那些髮絲從帽檐裏探了出來,更顯稚美。

    然而範閒的語氣依然是那般的冰冷:“有些事情,我查出來是一回事,你親口告訴我。是另一回事……我之憤怒,在於被人隱瞞,被人利用,你知道我地性情。”

    海棠微微一怔,將雙手從衣服中抽出來,擱於身前,極爲認真地向範閒半福行了一禮,說道:“抱歉。”

    雖只二字。但歉疚之意十足。範閒看着她,沒有絲毫動容,也不開口,只等着對方給自己一個交代。

    “我們走一走吧。”海棠沒有解釋她爲什麼會來到草原,以及那些刀爲什麼會出現在胡人高手的手中。只是很自然地提議二人在這茫茫草原上走上一走。

    範閒沉默片刻後,說道:“好。”

    分開沒膝長草,二人離開這條隱於草叢中的道路,向着荒無人煙的草原深處行去。此時秋日高懸在空中,小蟲靈動於草內,四野一片安靜,只是一眼的青黃之色,茫茫然地向着天之盡頭探去。

    而這一男一女二人,則是雙手插在衣服內,就像是天地間的兩個小點,保持着一個平緩的速度。向着天的盡頭進發。

    如果,如果沒有這天與地之間其它地所有,或許這二人願意就此永遠走下去,不要去談論那些會把人的心肝撕扯生痛的問題,不要去談論會讓彼此逐漸遠離的故事。

    然而天上有藍天白雲,原上有悽悽秋草,二人行於空曠天地間,始終是凡塵一屬。便是如今走路的姿式。也很難像當年那般和諧,這是不是一種令人心悸的損失。

    “道門在西胡的滲入已經有很多年了。只不過一直沒有起到什麼作用,胡人總是很難信任中原來的謀士。”

    秋風輕輕地吹打在海棠紅撲撲地臉龐上,她輕輕嘆了口氣,張開雙手,感受着草原上曠達的氣息,輕聲說道:“西胡被慶軍打的七零八落,如果想要讓胡人成爲一枝可以抗衡慶國,哪怕是稍微拖慢你們腳步的力量,也是一件極難的事情。”

    範閒沉默,認真傾聽着。

    海棠緩緩走着,看着遠方懸於草原之上地日頭,眯眼說道:“兩年前,師尊逝去之前,將這個任務交給了我。”

    “什麼任務?”

    “幫助單于一統草原,建國。”海棠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說道:“你知道的,胡人雖然善戰,但是無數個部落,只是名義上受王庭的控制,整體卻是散沙一盤,如果無法一統草原,建立真正意義上的國家,怎麼能夠拖慢你們慶國一統天下地腳步?”

    範閒冷笑說道:“爲了阻我慶國,居然不惜讓草原上崛起一個新興的草原王國,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胡人真的勢盛,會給這天下帶來什麼?”

    不等海棠開口,他盯着海棠的眼睛,說道:“在杭州的時候,你曾經提醒過我,胡人狼子野心,兇殘成性,千年以降,均以殺戮爲樂……沒有想到,如今你卻要給這羣狼穿上盔甲,難道我大慶對你們的威脅,竟然大到你們天一道要放棄道門的宗旨?”

    海棠迎着他的目光,沒有一絲怯意,緩緩說道:“草原建國,豈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先師所策之謀,定算當在二十年後……必須承認,當師父重傷回到青山時,我確實被震懾住了,從來沒有想到,你那位皇帝陛下,居然厲害到了如此地步。”

    她自嘲地一笑,說道:“既然慶軍鐵騎踏遍天下已成定勢,大齊怎麼甘心成爲刀下地魚肉,當然要想些方法,拖緩你們的腳步。”

    範閒眉頭一皺,一揮手,止住她的解說,直接問道:“這計策確實毒辣,而且眼光極遠,如果草原王庭真的能夠建立真正意義上的國度,我大慶只怕終生難以安枕,即便打下了北齊,也要時刻擔心西邊的局勢……也便會給你們留下些許可趁之機。”

    “但是……”他幽幽說道:“雖然我只遠遠看過速比達一眼,但也知道這位單于性如鷹隼,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物,苦荷臨死前既然挑中了他。你又怎麼可能讓他相信你的部置,依照你的規劃?”

    “你先前也說過,天一道意圖滲入西胡王庭,也不是一天兩天地事情了,憑什麼你能夠做到這些?”範閒低頭看着海棠腳上地小皮靴,說道:“北齊人已經開始進入西胡王庭,爲速比達操持政事,定策謀劃。想必除了民事官員之外,還有一些瞭解我大慶軍情的軍事參謀……你怎樣說服胡人,接納這些北齊人?”

    “你說地是魏無成這些人。”海棠淡淡應道:“他們並不全部是北齊人,也有東夷城與你南慶的子民。”

    範閒微感喫驚,看着她。

    海棠繼續淡然說道:“這些人只是單于重金聘來的能者,他們並不認識我,也不知道我在王庭中的地位。我所需要做的,只是說服單于。一位心胸如海天般的王者,應該擅於接納所有外來地智慧,賓服四海,則需用四海之民。”

    範閒的眉頭皺的極緊,看着她。開口說道:“可你還是沒有解釋,爲什麼速必達這個雄心萬丈的人,會對你的話如此言聽必從……要知道在胡人的部落中,女人向來沒有什麼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