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慶餘年 >第七卷朝天子 第十二章 心戰後傳
    他的眼睛眯了起來,左指一彈。一把小刀在他的指尖轉了兩圈,甩脫了鞘尖,寒芒頓現,一道斬月記,砍向了離自己咽喉數寸的翹立指尖。

    以他二人的修爲境界,不論是一指一動,只要接觸到對方的身體,真氣借橋而入。便會重創對方。所以範閒要攔住那過於清淡。清淡地以至於抓不住痕跡的一指。

    然而爲了隱藏身份,他身上沒有帶袖弩。靴中沒有黑色地匕首,這把刀是從哪裏來的?

    小小的刀芒將要斬到海棠的手指,在這一刻,似乎一切的動作都變得慢了起來,將這把小刀看地清清楚楚,正是先前海棠送給範閒家小公子的禮物!

    海棠的眼瞳愈發地亮了起來,這一抹亮裏帶着一股說不清楚的味道,她地手指沒有縮回,沒有任何應對,依舊向着範閒的咽喉點了下去,就像是沒有看到這把刀。

    範閒的心裏嘆了口氣,左手微松,刀芒頓斂。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也沒有管海棠點向自己咽喉的這一指,而是直接向着海棠的胸口拍了下去。

    範閒收刀,海棠收指,範閒下掌,海棠迴護,很簡單的四個動作,但要做的如此乾淨利落,放棄地如此毫不拖泥帶水,大概這個世上,也只有這兩位年輕人對敵之時,纔會有如此奇妙的景象。

    然而,範閒終究佔了先手,他的一掌已經印到了海棠的胸口。

    海棠眼睛越來越亮,迴護的手掌根本沒有理會這一掌,而是手指輕輕一散,就像是這草原上隨着夜風飄浮的秋草,一根根搭上了範閒的手臂,禁錮住了他的右臂。

    電光火石四瞬間,範閒與海棠朵朵各有一次殺死對方地機會,而這個機會甚至是對方刻意留出來地,但他們都不可能動手。

    一字記之曰心,這是北海之畔二人初次相見,範閒用媚藥春詩動其心魄,海棠以清淡應之後,北齊南慶年輕一代兩位大人物,連綿數年的心戰地繼續。

    看似動的是手,實際上動的卻是心。

    海棠賭範閒斬向自己手指的一刀斬不下去,範閒棄刀。

    範閒賭海棠點向自己咽喉的一指點不下去,海棠回指。

    海棠賭範閒襲向自己胸口要害的一掌不忍吐勁,所以縛住了他的右臂。

    都不捨得,何必動手?

    範閒臉上帶着一抹怪異的笑容,看着身前的海棠,雖然二人明知道這番動手,到最後只怕也只能徒勞無功,但他依然動了手。

    海棠搭住寸着的手指,嗤嗤吐着天一道精純真氣,阻住了範閒右臂的霸道真氣前衝,讓他印在自己胸口的那一掌,頓時沒了作用。

    範閒依然動了手,沒有任何威脅,沒有任何真氣。在海棠的衣衫外動了動。

    他手掌印着的地方很妙,很柔軟,很溫柔。

    所以這一動很銷魂。

    海棠很憤怒,心頭微亂。

    範閒棄刀的左手,便在對方心頭微亂地剎那,悄無聲息地拂了上去,拂中了海棠的耳畔,小指尖輕輕一彈。一枚金針,扎進了海棠耳下的穴道。

    他要把海棠綁回中原,他要讓苦荷設下的局,不再苦熬這位可憐姑娘的心神,所以他冥思苦想,不惜冒險,也要擒下對方。

    正是這一針。

    一代天嬌,北齊聖女海棠朵朵終於敗了。敗在了這片安靜的草原上,敗給了範閒。

    慶曆四年,海棠朵朵出山以來,大小數十戰,未嘗一敗。聲名之盛,一時無二,直到後來慶國出現了一位詩仙,一位年輕高手。從那時起。世間的人們便很熱切地討論着,如果海棠朵朵遇見了範閒,究竟誰會獲勝?

    在北海之畔,海棠第一次遇到範閒,那時的範閒根本不是海棠地對方,只是憑藉着五竹叔親授的身法,勉強躲避着,憑着毒針毒煙。在草甸上支撐着。但範閒沒有敗,因爲他憑藉着自己的無恥與厲狠,成功地逼退了海棠,曾記否,北海之中春意濃。

    在那之後,海棠與範閒便沒有真正地交過手,但二人都心知肚明,如果僅僅是武學較量。範閒怎麼也不是海棠的對手。只是如果性命相搏起來,以範閒的狠勁兒。就算海棠能夠殺了範閒,只怕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當然,那之後二人便是朋友,全天下開始傳頌這個緋聞故事,誰都知道兩個人不可能打起來,有些人不免會失望。如果這些失望的人們,知道今天的草原上發生了些什麼,一定會很興奮。

    海棠朵朵終於敗在了小范大人地手上。準確來說,是敗在了範閒更進一步的無恥與陰險之上。

    那枚金針在海棠晶潤的耳下顫抖着,範閒的手指輕輕拈着那枚針,臉色十分凝重,不停地憑藉這枚細針,向海棠的經脈內灌注着真氣,右手早已脫了海棠地控制,在姑娘家的身體上疾點,務必要將她完全控制住。

    在江南被天一道真氣治好了體內的傷勢,範閒比任何人都知道天一道真氣的回覆能力,金針扎穴,只能讓海棠地身體僵硬片刻,要真正地制住她,又不能傷害她,便只能憑藉自己的霸道真氣,強行封住她體內的經脈關口。

    然而……範閒帶着勁風的手指卻漸漸緩了下來,眼神十分凝重,甚至帶着一絲悲傷的味道。

    終於他停住了手指,左手也緩緩離開了金針。

    啪的一聲脆響,海棠耳下的金針寸寸斷裂!

    如此細柔,而且還是紮在耳下要穴的金針,竟被她體內地真氣震斷,這是何等樣強悍的反彈。

    噗的一聲,海棠吐出了一口鮮血,面色頓時蒼白起來,但瞳子裏依然是一片明亮,她靜靜地看着身前滿臉悲傷的範閒,擦了擦嘴角的鮮血,說道:“我已傷了內腑,不是你的對手,你可以試着把我留下。”

    範閒沉默,他知道先前海棠的體內發生了什麼,在自己用霸道真氣強行封脈之時,海棠體內精純的天一道真氣開始反擊,甚至是不惜生死地反擊,強行衝擊着他每一指落下地地方。

    如果範閒強行繼續,頂多是大耗真氣,也能將海棠制住,但海棠這種絕決地真氣逆行姿態,卻會讓她的經脈暴裂,成爲一名廢人。

    安靜片刻後,範閒低頭黯然說道:“即便是死……也不肯跟着我走?”

    海棠平靜地看着他,鮮血從脣邊滴落下來,緩緩說道:“若非我地心亂了,你怎能制住我?如果不是你的心亂了,你又怎麼會放過一舉擒住我,亂了西胡的大好機會?我不想死,但我知道,你不會讓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