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慶餘年 >第七卷朝天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宮中的范家小姐
    第一百一十二章宮中的范家小姐

    皇帝陛下揮揮手,範府外面的人全部被撤走,這便是一位封建君王所擁有的權力,他可以盡由着他的性子來做事,而至於那些因爲他們父子間的戰爭而糊塗死在範府外的下屬和臣子們,誰會在乎?

    御書房內並不安靜,胡大學士走了之後,皇帝陛下便開始與範若若下棋,這是最近幾日他養成的生活習慣。慶帝的中食二指輕輕地拈着一枚黑子,放在了微微反光的棋盤上,和聲說道:“看模樣,範建在府裏並沒有教你這些。”

    範若若入宮已有整整八日,身上穿着的是範府千辛萬苦,通過宮裏幾位娘娘送來的家常衣衫,一應以素色爲主,與這煌煌皇宮看上去,有些不協調的清淡。雖說衆人皆知范家小姐是押在宮裏的人質,可是這人質的身份不差,陛下待她更是不差,晨郡主在宮外打點着,宮裏也自有貴人照拂,一應飲食起居穿着倒沒有太大的問題。

    她恭謹地坐在慶帝的對面,雙手輕輕放在膝上,應道:“棋路太複雜……”

    皇帝陛下微擡眼簾,有趣地問道:“記得安之入京之前,你就已經是京都有名的才女了。”

    “只不過是那些無事生非的魯男子們喜歡說三道四,我做不得詩,也畫不得畫,還真不知道這才女的名聲從何處來的。”

    入宮八日,從最開始的緊張惶恐無助,到如今的安靜平靜以待,範若若充分地釋發了冰山的冷靜,一方面是自幼的性情使然,更重要卻是範閒這十幾年來的潛移默化,對面這位男子雖然是慶國的皇帝,但終究對方還是一個人而已。並不是什麼怪物。

    當然,這也是因爲皇帝陛下在範若若地面前表現的格外像一個常人。

    “你的詩我看過,在閨閣之中算是不差,只不過和安之比起來,自然不好去比,也難怪你會如此說法。”皇帝陛下微笑說道:“才氣不在外露諸般本領,而在於本心之堅定,你能救朕一命。算得上是妙手回春,才女之稱,也算得宜。”

    “陛下洪福齊天,臣女只是……”範若若很自然地按着君前對話的味道應話,卻不料皇帝陛下卻是笑了起來,說道:“死自然是死不了的,但身體裏多些鋼珠,想必也不會太舒服。”

    便在此時。姚太監輕輕地閃入了御書房,站到了皇帝陛下的身前,輕聲說道:“在慶廟死了一人,他們此時在前殿候着。”

    “候着?是候罪嗎?”皇帝陛下輕輕把玩着黑色啞光的棋子,聲音冷了下來。說道:“朕饒他們這次,若再有任何妄動,讓他們自行去大東山跳崖去。”

    姚太監低聲應是,又道:“小范大人從慶廟離開後。就去了太學,見了胡大學士。”

    皇帝沉默片刻後微笑說道:“先前已經知曉了,慶廟處……影子已經回來了。”

    姚太監沉默不語,關於這些事情,他沒有任何建議的權力,他很明白陛下地心意,他絕對不會像那些戴着笠帽一樣的苦修士般糊塗,範閒是何人?他是陛下最寵愛的臣子。私生子,就算陛下要讓範閒死,也不可能讓下面這些人自行其事。

    “問題是現如今還不知道小范大人是怎樣離開的範府,又是怎樣進了慶廟,而且在這中間一段時間,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姚太監微佝着身子說道。

    慶帝眉頭微微地皺着,沒有說什麼,揮揮手讓姚太監離開了御書房。在這一番對話的過程中。範若若一直在一旁靜靜聽着。姚太監沒有避着她,因爲這些天來宮裏的奴才們早已經習慣了。皇帝陛下的身邊,總有這樣一個眉目清秀,渾身透着股靜寒之意的女子旁聽,不論是御書房會議,還是更緊要地政事,陛下都不避她。

    只是今天談論的畢竟是範閒,是她最親的兄長,所以範若若依然微微低下了頭,似乎不想聽見這些,更不想讓皇帝陛下發現任何異樣。

    皇帝陛下沒有朝她的方向看一眼,只是沉默着,片刻之後,皇帝忽然微微笑了起來。今天範閒拼死出府做了些什麼,內廷方面沒有查到任何跡像,但至少知道監察院六處那個影子回來了,而且在慶廟裏,十幾名苦修士曾經與這二人大戰一場。

    想到那些光頭的苦修士,皇帝臉上地笑容頓時斂了下來,眸裏泛起一絲厭惡之意,他沒有想到,這些狂熱的慶廟修士,居然敢不請聖命,便對範閒動手,這讓慶帝感到了相當程度的不喜。

    而想到監察院六處的真正主辦影子,皇帝地眼睛微眯,卻是流出了一絲極感興趣的神情。陳萍萍侍奉了他數十年,卻一直保留着自己很多的祕密,在以往皇帝因爲深信其忠誠,也並不在意什麼,所以雖然知道那輛黑色輪椅的身邊一直有個影子在飄浮,可是慶帝並沒有去深究那個影子的真正來路。

    如今自然知道了,皇帝的眼前泛過一道光,就是幾年前懸空廟上那位白衣劍客刺出的那一道劍光,這道光有些刺眼,讓他的眼睛眯地更加厲害,心裏竟是有些隱隱企盼,這個四顧劍的幼弟會做出一些什麼事情來。

    不需要考慮範閒今天出府做了些什麼,皇帝心知肚明,範閒今日一定是去聯繫了他在京都裏最親信的那些屬下,同時向着西涼東夷江南這幾個方向發去了一些極爲重要的信息。

    這是很簡單的事情,大勢如此,範閒若想在龍椅的威壓面前,繼續保持着自己的獨立,則必須調動自己全部的力量。然而皇帝陛下根本懶得去理會那些信息地具體內容,因爲在他看來,範閒再如何跳,終究還是在這片江山之上。

    這片江山,本來就是慶帝地手掌之中。

    而且皇帝很好奇,自己最寵愛最欣賞的這個兒子。被軟禁在京都之中,他究竟能做出什麼樣地事來。如果他面對地是當年的葉輕眉,爲了這片江山上的黎民百姓,爲了整個慶國的存續,爲了太多太多人的意願,或許根本用不着說什麼,葉輕眉便只有默然遠去,不復存在於慶國的土地上。而他與葉輕眉的兒子。又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這是皇帝陛下很感興趣地一點。

    這是在一種絕對的自信下,平靜旁觀下一代掙扎的惡趣味?其實只不過皇帝陛下直到如今,都還沒有想過要將範閒打下深淵,因爲在他看來,這個兒子只不過是誤會了自己。

    皇帝陛下只不過是不想解釋,不屑解釋,這是一個問心的過程,他強橫地坐在宮裏。等着範閒入宮來解釋,來請罪,然後到那時,陛下才會和聲告訴範閒,死了的那條老黑狗。並不像你想像的那般慈愛,那條老黑狗只是想把李氏皇族全部殺死,也曾經殺過你,你雖然姓範。但實際上是姓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