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慶餘年 >第七卷朝天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蒼山有雪劍有霜(一)
    第一百三十二章蒼山有雪劍有霜(一)

    既然已經動手,就再沒有拿個金盆來洗手的道理。範閒的雙眼越來越亮,腦海之中沒有一絲雜念,全是旺盛至極的鬥志以及已經被催至頂峯的狀態。大魏天子劍在手,天下不見得有,但至少有闖一闖天下的雄心和野望——而面前這位深不可測的大宗師皇帝,在範閒的眼中,便是天下。

    鵝毛般的大雪在寒宮裏飄飄灑灑地落着,驟然間四道劍光照亮了略顯晦暗的天地,空中出現了四道捉摸不定,異常詭異的痕跡,每一道痕跡裏,便是一道令人心悸的劍光,竟讓分不出來,這四劍是哪一劍先出,哪一劍會後至。

    而與這四道劍光裏蘊藏的殺意不同,劍勢盡情而去,卻是與天地風雪混在一處,羚羊掛角,妙不可言,不知落處。

    瞬息間,範閒已經飄到了皇帝陛下的身前,右臂衣衫呼呼作響,衫下的每一絲肌肉都猛烈地爆發出了最驚人的能量,於電光火石間出劍收劍,連刺四劍!

    四道劍意遁天地而至,每一劍刺入天地間飄灑的一片雪花,然後,刺在了皇帝陛下的髮絲之畔,衣袖之側,帝履之前,龍袍之外……全部刺空!

    瞬息間的四劍竟全部刺空,尤其是最後一劍距離皇帝陛下的小腹只有一寸距離,卻偏是這一寸的距離,卻像是隔了萬水千山,劍勢已盡,猶如飛瀑已幹,再也無法洶涌,再也無法靠近。

    皇帝陛下廣袖微拂,在這照亮冬日陰晦寒宮的四劍前,極其瀟灑隨意地在雪地上自在而舞,輕描淡寫,卻又妙到毫巔地讓開了範閒這蓄勢已久。如閃電一般釋出的四劍。

    不是顧前不顧後的四顧劍,範閒於瞬間內刺出的四劍,更多帶着的是天一道與天地親近的氣息,如此才能在風雪地遮庇掩護之下,藉着雪花的去勢,疾如閃電,又潤若飄雪一般刺向慶帝的身體,而逼着陛下沒有在第一時間進行雷霆般的反擊。

    這四道劍息沒有一絲東夷城劍廬的冷血厲殺之意。反而令人親近,從而才能給了範閒近身的機會,然而這樣深得天一道精妙勢息的四劍,依然沒有對皇帝造成任何的傷害,甚至對方一步都未曾退,依然穩定而冷醒地站在原地,就像先前沒有動一樣。

    大宗師地修爲境界,確實不是一般世人所能觸摸的層級。在這樣借天地之勢而遁來的四劍面前,皇帝陛下竟這樣輕輕鬆鬆地便化解了。

    大魏天子劍的劍尖在那身明黃的龍袍之前不停吟嗡顫抖,似乎是感覺到了一種絕望與挫敗,直欲低首認命,卻又不甘。拼命地掙扎着,劍身上穿透的四片雪花,也開始有了散體的跡像。

    與手中劍不同,範閒的臉上沒有絲毫失望地表情。依舊一臉平靜,而那雙眼眸裏的亮光,竟是倏乎間斂去,化作了一片死寂一般的黯淡,無情無感,只餘殺戮之意。

    他的那一雙眼,就像是四顧劍殺意沖天,刺破青青大樹直抵天空的那雙眼。絕無一絲情緒交雜,只有冷漠。他手中地劍,也在這一刻變成了死物,非聖人不能用之的兇器,一股死一般的寒冽,讓劍上的四片漸散地雪花瞬息間變成了一片冰霜,凝結如鏡。

    右肩的衣裳忽破,一連串噼啪響聲驟響。範閒體內兩個周天急速運行。互相沖突掙扎,衝破了肩頭穴關。經陽明脈直衝肘關,抵腕門,再送劍柄。

    他的右臂似乎是甩了出去,猛烈地甩了出去,以大劈棺之勢運劍!本已山窮水盡的劍勢復逢柳明花明,頓長一尺,直刺慶帝龍袍!

    這纔是真正的一劍,四顧劍臨終前授予範閒的一劍,絕情絕性,厲殺無回,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三顧傾人心,四顧頻繁天下計,不爲天下亦弒君!

    寒宮中風雪大作,大魏天子劍亦化作了一柄雪劍,寒冷至極,絕決至極,未留任何退路,任何迴轉之機,一往無前地刺了過去!

    令人聞之心悸地摩擦之聲響起,只響了一瞬,但落在範閒的耳中卻像是響了無數年,十分漫長,最終停止。

    兩根保養的極好,如白玉芽一般地手指,穩定而冷酷地夾住了大魏天子劍。磨擦聲,便是冰冷的劍身與這兩根手指之間產生的聲音,半截劍身上的冰霜已然被手指夾掉,此時這兩根手指便夾在了劍身的正中間,淡淡的熱霧從兩根手指上往外升騰着!

    縱使皇帝陛下是一位大宗師,可他也不會輕視範閒的這一劍,因爲這一劍太過冷漠,太過噬血凌厲,劍身竟是突破了他的兩根手指,強行前行半個劍身地距離。

    皇帝終究是退了一步,然而他地身體與大魏天子劍的劍尖之間,依然保持着一寸地距離。範閒依然無法突破這一寸,真正觸及到皇帝陛下的那身龍袍。

    皇帝冷漠地看着近須咫尺的兒子,他頜下的鬍鬚亦凝結了一些霜冰,看上去格外可怕。夾着大魏天子劍的兩根手指關節微微發白,磅礴至極,有若千湖千江千河一般的雄渾霸道真氣,就從這兩根手指上涌了出來。

    輕輕地一拗,鋒利至極的大魏天子劍,在皇帝陛下的手指間,竟像麪條一樣的彎了起來!然而大魏天子劍終究是當年皇室至寶,在這樣恐怖的宗師壓制下,竟然還沒有斷開!

    範閒離皇帝陛下極近,他保持着一個小箭步的姿式,右腿微微後撤低蹲,整個身體保持着一個極完美的線條,沒有露出任何破綻,竟給人一種無從去攻的感覺。

    然而他手中握着那把大魏天子劍,他終究不是四顧劍,這柄劍不是他自己,而與他的身體連着。此刻卻像是一個極漂亮的大字,突然多出了很弊腳的餘筆。

    如大江大河般的狂暴真氣從大魏天子劍上涌了過來,範閒地虎口迸出了鮮血,但他沒有撤劍,因爲他知道此時首戰心志,再戰意志,勢不能爲敵所奪,他的眼中冷漠之色愈來愈濃。體內的真氣也開始洶涌地噴了出來。

    範閒勇不撤劍,然而,皇帝陛下撤了指。

    被彎曲到極恨的大魏天子劍,像閃電一樣彈了起來,如一記回馬鞭,斬向範閒的面門,範閒的瞳子裏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一抹極其明亮的劍光。

    而那半截劍身上的冰霜也隨着這一彈,迅即裂開。就在大魏天子劍地劍身上爆炸,化作了無數粒細微的冰屑,在皇帝與範閒身間炸開!

    範閒一聲尖叫,疾松虎口,手腕閃電般下垂。反握劍柄,下方腳步在雪地上連錯八步,倒踢金檐,仰首欲退!

    然而他這一仰首。先前所營織的完美厲狠防禦卻是馬上冰銷雪融,身法一陣凌亂。

    皇帝陛下的身影像一陣風一般呼嘯而作,直撲範閒的身體,平常無奇,簡簡單單地一拳轟了過去,直接轟到了範閒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