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直勾勾的看着趙高,再次追問道。
“難不成李相欲擁立長公子扶蘇?”趙高皺眉反問。
李斯面露遲疑:“這......”
“李相明察!”
趙高再次躬身施禮:“長公子扶蘇,爲人寬厚好禮,乃有儒家門風,若長公子扶蘇登位,必定重用儒家一系!”
“然,儒家一系與大秦新政背道而馳,偏離陛下與李相經營數十年的治國大道。”
李斯聞言,若有所思,片刻,又皺眉追問:“那擁立胡亥就不偏離陛下的治國大道?”
“之前高也說了,胡亥深得法治精髓!”
“哦?爲何?”
趙高拱手:“李相莫非忘了?高也是精通律令的要員,否則陛下何以讓胡亥拜高爲老師?”
“這麼說,胡亥擁立法治?”李斯淡漠的反問。
雖然趙高之言讓他有些不屑,但趙高的能力毋庸置疑。
卻聽趙高又道:“胡亥從小受高教導,對法治大道從未有疑慮,若胡亥登位,大道必將延續!”
“但是。”說着,他話鋒一轉;“大道延續,首先得李相不失位,若李相失位,大道難存。”
聽到這話,李斯眼睛微眯;“老夫什麼時候有失位之憂?”
“李相何必自欺欺人?”
趙高搖頭苦笑:“若擁立扶蘇稱帝,扶蘇會重用李相否?又或者,李相覺得,自己的功勞能否與蒙恬相比?”
“.......”
李斯遲疑了一下,搖頭嘆息道;“蒙恬內外兼修,擅長籌謀,功勞之大,吾不及也!”
“那天下怨念,可有蒙恬分毫?”
“政道怨念,盡歸吾也,何能與蒙恬相比?”
“那扶蘇之心,李相與蒙恬誰能與他心意相通?”
“蒙恬與扶蘇亦師亦友,老夫自然不能比。”
“那.....”
趙高正打算繼續追問,李斯卻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了他:“好了,別說了,老夫比不上那蒙恬!”
“非是李相比不上蒙恬,而是扶蘇與李相不同道。”
“嗯?”
見李斯面露疑惑,趙高有些好笑的反問:“若蒙恬真的那麼完美,陛下何不讓他擔任丞相?”
“倒是有理。”默然少傾,李斯點了點頭。
趙高又接着道:“自古君臣一體,賢君名臣從來都是相輔相成的,陛下識李相之能,委以重任,那李相必有過人之處。”
“扶蘇連儒案都理不清,又何來識人之能?”
說着,搖頭嘆息:“怕只怕扶蘇受人矇騙,降禍李相,三族俱滅。”
聽到這話,李斯雙目圓睜,怒斥趙高:“趙高!你放肆!”
“李相勿惱,且聽高把話說完。”
趙高再次躬身一禮,言辭懇切的道:“李相助陛下開創千古偉業,卻遭暴政之名,若扶蘇登位,必將平息天下怒火,到那時,李相就不怕自己成爲替罪羊嗎?”
“這.....”
“李相不必疑慮,這是必然的。”
“爲何?”
“李相主政郡縣制,可知開罪了多少諸侯功臣?李相主張焚書,又損毀了多少文明之寶?李相堅持法治,使得六國遺民怨聲載道;
“哼!”
李斯冷哼一聲,不屑道;“老夫一心爲國,夫復何憾?”
“李相,都到這時候了,你怎麼還如此迂腐?”
趙高痛心疾首道;“所謂牆倒衆人推,若扶蘇有心讓李相替罪,李相的忠臣之名,又與何人說?”
聽到這話,李斯額頭上的冷汗突地冒了出來。
是啊!
到那時候,自己肯定千夫所指,誰會聽自己的忠臣之言?
想了想,李斯的態度突然強硬了:“那依趙府令的意思,非立胡亥不可?”
“胡亥慈厚敦孝,若立胡亥,既可保法治根本,又可安大秦天下,更何況....”
說着,頓了頓,又意味深長的道;“更何況胡亥年少,可塑性強,若立胡亥爲帝,李相定能大包大攬,一展胸中報復!”
話音剛落,李斯心頭大動。
趙高見時機已成熟,立刻撲拜在地,急呼:“李相明斷啊!”
........
天將破曉,趙高從李斯府邸走了出來,嘴角微微上揚,顯得有些得意。
這時,一名暗衛匆匆上前,低聲稟報道:“主人,源鉞死了。”
“知道了。”
趙高收斂笑意,面無表情的回了一句,忽又想起什麼似的,追問道:“長公主去了嗎?”
“正在路上。”
“好,那我們也去看看熱鬧。”
說完,眼中閃過一抹狠色,轉瞬即逝。
………
另一邊。
漳河左岸,中皇山下。
上古時期,人類始祖女媧在中皇山摶土造人,煉石補天。
故此,中皇山成了奉祀上古天神女媧的神廟所在,被譽爲華夏祖廟。
趙昆策着馬與嬴政並列前行,一夜的逃亡,他也有些精疲力盡,可看到嬴政默然不語,又忍不住輕聲安慰:“義父別擔心,前面就是漳河,過了漳河咱們就安全了。”
嬴政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只是偶爾擡頭看天,他早已派頓弱來救援,可天已破曉,卻遲遲不見頓弱的蹤影。
莫非頓弱那邊出了什麼變故?
又或者,頓弱也背叛了自己?
不會!
頓弱不會背叛自己!
可是……
頓弱不會背叛自己,那又是誰背叛了自己?一個李斯,似乎沒這麼大的能耐!
想到這裏,嬴政忽然聽到一陣馬蹄聲,擡頭望去,只見數名騎兵正朝這邊趕來。
“前方可是黎安君?”一名騎兵朗聲問道。
趙昆皺了皺眉,沒有回答,轉而望向小武,小武立刻會意,朗聲反問:“你們是何人?”
“在下乃頓弱上卿的部卒,特來通知君上,速速渡河,迴歸邯鄲。”
“頓弱?”
趙昆愣了下,轉頭望向嬴政。
嬴政眯了眯眼,旋即朗聲道:“頓弱人在何處?”
“頓弱上卿在漳河遇襲,如今正帶人追擊刺客!”那名騎兵不疾不徐的迴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