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陛下召您去御書房。”
顧七草草收拾一番,將昨夜未拓完的治水詳策收好。
行至御書房門前,小太監停了下來:“裴大人進去吧,奴才在外面候着。”
“有勞公公了。”
顧七正了正衣冠,輕推開御書房的門,見元承熙揹着身子,站在書桌前。
“參見陛下。”
元承熙轉過身來,見顧七穿着稍大的官服,俯首跪坐。
“起來吧。”
顧七起身,微微頷首,垂手而立。
“那日御書房遭竊,刺客跑到翰林院,害你受傷,如今可大好了?”
“臣已無礙,多謝陛下掛懷。”
元承熙雙眼微眯,盯着顧七問道:“你跟皇叔相識很久了?”
“臣與哲王殿下乃是一同從青州趕來,此前並不相識。”
“哦?”元承熙轉過身去,伸手撫摸着當日燒燬的匣子:“宋廉說,你們前幾日有過宴會?”
宋清瑤是宋廉的愛女,宋廉知道宴會並不稀奇。
只是爲何今日元承熙偏提起這個?
顧七順着話答道:“回陛下,確有其事。”
“可有什麼人蔘加?”
“柳府開宴,邀請了宋大人之女宋清瑤、李大人之女李穆禾、趙將軍之子趙德勳,還有錦香閣的花魁,鳳楚纖。”
元承熙冷着臉,似是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還有呢?”
顧七思索一番,輕擡頭看向元承熙。
他背對着自己,看不出什麼情緒。
“當日柳大人有參加,還有三位大人,從未見過面,臣認不出。”
元承熙冷哼一聲道:“與哲王在書房議事,竟連對面是誰都不清楚?”
顧七聰慧至極,當下反應過來!
她“哐當”一聲跪在地上:“陛下明鑑,那日臣並未去書房,實在不知這後面的事!”
元承熙轉過身來,看着跪在地上的顧七。
“起來吧。”
顧七起身,擡手擦了擦鼻尖冒出的汗。
“這個給你。”
顧七恭敬接到手中,竟是那日所盜朱令!
“陛下,這是?”
“朕6歲之時,曾見過親王逼宮,皇叔之間爾虞我詐,如今只剩哲王。先皇已去,哲王最近心思越發活絡了。”
顧七攥緊朱令,應聲道:“臣,願爲陛下分憂!”
元承熙露出滿意的微笑。
他背過手走近一步道:“朕見你兩次。一次在朝堂上,你跪地垂首,沒有細細看過你。這次擡起頭來。”
顧七忐忑地擡起頭來。
這也是顧七第一次,直視瀾國皇帝。
近在眼前的天子,年紀比元哲要小,白嫩的臉上還存着稚嫩的氣息。
卻偏偏在脣邊留起鬍鬚,沒有了少年時期清澈的眼神,多了些權謀算計。
高挺的鼻樑,薄脣勾出一抹笑。
“也難怪,哲王會願意親近你。”
“什麼?”顧七回過神來。
“無事。”元承熙停下了打量的目光:“裴啓桓。”
“朕對你寄予厚望,莫要辜負。”
“臣,效忠陛下,必盡心竭力,窮盡一生!”
就在這時,門外的小太監喊了聲:“陛下!”
“進來。”
顧七將朱令收起,只見小太監從外將門推開,後面跟着——戎狄?
“陛下!”戎狄緊走兩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戎將軍?”元承熙一臉驚詫,“你不是陪皇叔回青州?怎如此狼狽?”
戎狄擡起頭來,塵土混着眼淚,在臉上印下條條痕跡,身上、手上更是沾滿了鮮血。
“臣有罪!未能保護好哲王殿下!我們在路上遭遇埋伏,哲王殿下,哲王殿下受了重傷!”
元承熙大爲震驚,直接撲上去拽着戎狄問道:“他現在何處?”
戎狄已泣不成聲。
元承熙急得雙眼通紅,“啪”得一聲!甩了戎狄一個巴掌!
“朕在問你,他人呢!”
“在,在築邸小院!”
元承熙將戎狄拉起,衝小太監喊道:“速速喊來太醫院所有太醫。”
語畢,小太監奪門而出。
元承熙拽着戎狄往小院方向跑,跑了幾步,忽想起什麼似的,改爲疾步而行。
顧七被剛剛的一幕驚呆了。
回過神來,趕緊追了上去。
剛踏入小院外石子路,便看到一路上的血跡,直接延伸到小院。
待趕到之時,太醫院的御醫們早圍在了牀邊,開始商討治療之法。見元承熙來,紛紛起身道:“參見陛下。”
“不必多禮,皇叔狀況如何?”元承熙大手一揮,免了跪拜禮,急匆匆走到牀邊,看着牀上奄奄一息的元哲。
“身上多處外傷,一路趕回失血過多,四肢厥冷神志不清。重傷則在胸口那一箭,若強行拔出,恐藥石無醫。”一名老御醫說道。
“如何醫治?”見太醫們沉默,元承熙怒火中燒:“說啊!”
“這...”旁邊一名中年男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答道:“只能是先養氣血,再做進一步處理,但箭頭停留在傷口一刻,便多了幾分感染的風險。”
元承熙皺起眉頭不再說話,周圍死一般的沉寂。
“現在着手,尚有幾分希望,再耽誤下去,怕是華佗在世也無濟於事。”
元承熙低吼道:“誰在說話!”
顧七擡頭望去,見一名醫者從人羣中緩緩走出。
晏楚榮?!
戎狄在晏楚榮旁邊,朝着元承熙的方向跪了下來:“陛下,這位是晏大夫,因情況緊急,臣恐宮中人手不夠,恰遇晏大夫在東街,便自作主張帶了過來。”
元承熙沉了口氣,看向晏楚榮道:“可有把握?”
“六分。”晏楚榮上前察看一番後,說:“再耽誤,怕連三分都不到了。”
“如何醫治?”
“‘腹罨療法’或可一試。”
人羣中引起一陣騷動,隨後老御醫開口道:“曾聽聞《元史》記載,將受傷之人填入牛肚中,以血止血,但此法自開朝以來從未用過,只怕...”
“衆卿可還有別的高見?”元承熙冷眼掃過去,衆人鴉雀無聲,再次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