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太尉太客氣了,還心心念唸的記掛着白天的一點小事,我早就忘記了。我們姐妹倆與孫太尉非親非故的,如果去太尉府上住,怕是不太妥吧?”童青青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冷冷說道。
“我聽聞姑娘與令妹是從外地來投靠王大夫的難民,對吧?”孫太尉笑着問道。
“沒錯,孫太尉今日不是已經派人來問過了嗎?怎麼,有什麼問題嗎?”童青青一怔,盯着他狡黠的小眼睛,卻猜不出他這麼問到底有什麼用意,只得故作鎮定的反問道。
“今年以來連連降雨,導致洪流泛濫,雖然朝廷已從國庫撥出大量銀兩到災區振災,但還是有大量難民涌到京城,京城的大戶人家皆紛紛捐銀捐糧,而孫某身爲朝廷命官,則更有關心和體恤難民的責任,怎麼能因爲與難民們非親非故就袖手旁觀呢?”孫紀說完,便撫了撫灰白的長鬍須,然後望着她。
“孫太尉既然這麼關心難民,怎可以只關心我姐妹二人呢?應該也關心關心其他的難民纔是!再說,我有王大夫照顧我,就不勞煩孫太尉費心了!”童青青說完把臉扭向一旁,不去看他。
“姑娘說的是,所以孫某打算自掏腰包,在我府前蓋幾個粥棚,專門爲那些難民發放粥水白饃。”孫紀說完,然後用他那細長的眼睛掃了掃四周,又說道:“王大夫照顧你們是好,可是這裏畢竟是醫館,來來往往都是病人,你們住在這裏實在是不便。我猜,你也不想給他們惹什麼麻煩吧?”他的語氣裏,滿是威脅的味道,話畢,他又意味深長的望向童青青。
“既然孫太尉如此愛民,我也不便再做推脫,不過,此時天色已晚,待明日我再隨孫太尉上貴府吧!”童青青冷冷說完,便別過臉,不再看他。她哪能聽不懂孫紀話語裏的意思,深知此時如果違揹他,肯定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喫,索性,就答應了下來。
“如果我非要今日就把你請到府上呢?”孫太尉皮笑肉不笑的注意着她。
“那就勞煩孫太尉把我的屍體擡到貴府吧!”童青青說完,飛快的從袖口裏掏出一枚鋒利的瓦片,放在自己的喉頭前,悽然一笑,“如果,孫太尉非要這麼堅持的話。”
她這一舉動,果然把大家都嚇了一跳,喜鵲的額頭上冷汗直流,孫太尉也是緊張得連連後退了幾步,打着手勢,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別別,千萬別衝動,千萬別傷着自己,明日就明日,我聽你的便是。”
等太尉一夥人離開,喜鵲才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心有餘悸的對童青青說道:“剛纔實在太危險了,萬一那孫太尉不喫你這一套,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傷了自己?還有,你怎麼……”她頓了頓,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喜鵲,你是不是想問我,我怎麼知道孫太尉不想讓我死?”童青青淡淡說道,“實話告訴你吧,我也是賭的,其實人生的很多時候,都是在賭,只不過這次,我贏了!”
“賭?”喜鵲驚訝的看着她,雖然她知道,童青青是因爲放心不下蘇庭越纔出此下策,可她還是不敢相信,這世上竟還有人願意爲了別人而拿自己的性命去賭?
因爲童青青不會告訴她,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如果跟孫紀離開後,還能不能活着回來。假如她沒能看到蘇庭越醒來,那她寧願死,也絕不會離開他!那是她的哥哥,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最親的親人!
夜色,已經很深了。此時的蘇府,已勘察得差不多了,那些燒焦的屍體也都被一一運走,周邊圍觀的人羣也漸漸的散去。趙子熠坐在他那匹高大的白馬上,看着大火過後那一派蒼涼的景象,緊鎖着眉頭,本來就有些憂鬱的眼神,顯得更憂鬱了。
“表哥,咱也回去吧!”曹駱騏看他呆呆的在那裏坐了半天,忍不住就上前勸道。
“嗯。”趙子熠從鼻腔裏低低的哼了一聲,然後調轉馬頭,雙腿往馬肚子上用力一夾,就和曹駱騏一起帶着一隊人馬奔騰而去,只留下在身後揚起的那片如霧霾般的塵埃久久都沒有散去。
在三皇子府,趙子熠屏退了所有隨從和下人,獨自盤坐在檀木矮方桌前與曹駱騏對飲。
幾杯酒下肚後,只見趙子熠又舉起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然後緩緩的說道:“駱騏,你知道嗎?看着那個爲了捍衛我中原疆土而披堅執銳,身先士卒的錚錚鐵漢現如今落得個如此悲慘的下場,我的心裏,真是說不出的難受!最可恨的是,我竟然什麼都做不了!”說完,他又倒了滿滿一杯酒,喝個精光。
“表哥覺得那蘇懷真是冤枉的?”曹駱騏剛把手中的酒杯舉到半空,突然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得停下來問道。
“呵呵,如果蘇懷真與那犬戎人和謀叛國,那爲何要拼死與其抵抗,還砍下那犬戎大將的頭顱獻給父皇?”趙子熠冷冷笑道,笑容裏卻是說不出的悽楚。
“那表哥何不去跟皇上解釋清楚,以還蘇懷一個清白?”曹駱騏說着便緩緩把酒杯放在方桌上。
“父皇心中跟明鏡似的,他比誰都清楚,蘇懷不可能叛國,可是,如果他想替蘇懷洗清罪名,那必定要捨棄孫紀,可他不願意捨棄孫紀,因爲他需要所謂的平衡,所以,他只能犧牲蘇懷。”趙子熠一聽,露出一絲淡淡的苦笑,然後一邊玩弄着手中的琉璃杯,一邊悠悠的說道。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久久的沉默過後,曹駱騏才說道:“朝廷的事,我也不便多加議論。不過,表哥,我還有一事不解,爲什麼孫紀剛開始一口咬定那蘇清燕是蘇懷的二女兒,而後又輕易的放她們兄妹倆走呢?這有點不像他平日的行事風格!”
一提到她們,趙子熠頓時怔了一下,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許久,才悠悠說道:“我也不知道孫紀那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但是,我敢肯定,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
他久久的盯着手中的琉璃杯,輕輕的搖了搖,眼神飄忽的望向遠方,彷彿進入遙遠的回憶當中,許久,他突然緩緩開口道:“她很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太像了,簡直就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