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萬仞 >第四十六章
    賀三川帶着“扶風”一行順利出城,當晚就進入了西昌境內,爲了防止過關盤查的周折,賀三川領隊都在鎮子中過夜休整。賀三川帶領着車隊一直保持着某種隊形前進,正是這種有序和沉默,肅殺的讓行人自動避讓,也會招來好奇者探視的目光。

    想象中的圍捕並未出現,錢日生甚至懷疑老楊頭所謂的危險是誆騙自己的。直到第二天旁晚,衆人在一處荒郊遭遇到了第一次劫殺。

    先是一羣商販在路上爭吵不休,讓路上的商販車隊越聚越多,正在賀三川準備招呼衆人返回之時,身後恰好也有一支車隊將後路堵住,車隊進退兩難。

    除了時不時瞟向車廂的目光,一切都很自然。

    賀三川心頭莫名的一動,他眯着眼看着前頭爭吵不休的人羣,又扭過頭看着後面越聚越多的商販,一陣風捲着塵土刮面而來,道旁的樹木不安的晃動了一下。這時霖兒好奇的將小腦袋探出車廂:“吵死人啦!”

    脆生生的的童音好像掐滅了什麼,周圍吵鬧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盯着霖兒看,只一瞬間,就聽前方一聲爆喝:“動手!”

    爭吵的商販直衝過來,後面車伕腳伕商販也紛紛亮刃,一時間刀光四起殺聲震天,滿眼望去馬車外全是抽刀持斧的襲擊者。賀三川迅速作出反應,兩柄鏈子刀如臂使指,神出鬼沒,瞬間劈倒三人,指揮衆人圍護馬車。

    錢日生縮在車內,緊張的看着車簾上動來動去的人影,只聽噗的一聲,車簾被濺上一片血污,緊跟着一個人影越來越大,車伕砰的栽倒車廂裏,嚇得霖兒哇的大哭。

    “跑!”錢日生一撩車簾,趕緊抖動繮繩,馬兒應聲而走撒開四蹄狂奔,可錢日生不會駕控,車廂被拖得左右劇烈的擺幅,險些翻車,他手忙腳亂,眼看着就要撞上道邊的一棵大樹,馬兒一聲嘶鳴輕巧的抹了過去。

    錢日生扭頭一看,竟然是鳶兒拽住了繮繩,一改往日溫柔賢淑的模樣,目光筆直的盯住遠方。

    “照看好霖兒!”鳶兒一聲令下,錢日生趕緊將霖兒摟在懷裏。路面陡然變寬,可一名騎手也追了上來,和車廂平齊後猛地一縱,揮刀就抄鳶兒砍去。錢日生大驚失色,這時斜刺裏一柄鏈子刀激射而來直接插入對方的脖頸,賀三川和一衆手下彷彿從一團烏雲中鑽了出來,分列左右護着馬車。

    錢日生摟着霖兒貼靠着車廂,車壁外呼號慘叫之聲此起彼伏,不時有人砰的撞在車廂上,或者一張猙獰的臉出現在車廂口,驚得霖兒大聲嚎哭。可沒過多久,廝殺之聲漸止,隨着散亂的馬蹄聲,殺手盡皆離開。

    錢日生這才撩開血跡斑斑的車簾,只見一路上橫七豎八的躺了十幾具屍體,賀三川清點了一下,命令手下將其中四具屍體就地掩埋。

    有兩個受傷未死的俘虜被拖了過來,賀三川審問了幾句,對方吐露自己都是臨時拼湊的馬匪,只說了一句有用的話:“傳言說路上有’肥羊’”。

    賀三川繼續逼問,俘虜便說不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了,只是極盡真誠的重複着“我真什麼都不知道”,隨後便因此送了性命。

    這次遭遇讓衆人都緊張起來,賀三川也做出了調整,迅速改變了路線。

    可第二次劫殺依舊發生了,這次發生在深夜,對方先是快馬繞着衆人兜圈子,好像在找着車隊的薄弱之處,幾次試探勾引後,將火把一齊拋向馬車,隨後趁着黑夜便衝殺過來。

    雙方二話不說拔刀便砍,錢日生將鳶兒母子掩在身後,透過飄忽不定的車簾向外張望。火光中人影綽綽,賀三川率領部下結成戰陣徐徐如林,前排橫刀擱架順勢轉身,後排上前揮刀劈刺,左右各有兩騎兜後騷擾偷襲;反觀對方則呼喊四起一擁而上,潮水似的顯得聲勢極大,可拼鬥聲卻越來越稀疏。

    這次搏殺結束的更快,快到霖兒都沒哭就結束了。襲擊者留下了八九具屍體,夜風一般呼嘯而去。賀三川趕緊指派一名手下偷偷跟隨對方的去向,方便重新規劃路線。

    受傷落單的俘虜說話顛三倒四,互相之間甚至都不認識,但說辭還是和上次一樣令人摸不着頭腦:“有人傳說這一路上有肥膘,道上都在等這塊肥肉。”

    至於“有人”是誰,對方卻搖頭不知,隨後便在哀求中被賀三川下令處死。賀三川清點了下人數,這次又折損了四人,餘下的人都帶了輕傷,這可不是好兆頭。上路兩天傷亡過半,讓所有人臉色都不再從容。賀三川看着月色下的道路陰鬱的吩咐趕路。

    “慢。”

    衆人聞聲立停,只見錢日生從車廂裏探身出來,跳下馬車後拾起火把,開始仔細查看起來。

    上次遇襲時賀三川手下的一具屍體曾引起他瞬間的疑心,可當時他渾渾噩噩並沒有細想,這次他決定要親自看一看,好驗證自己的猜想。

    錢日生在一片狼藉中仔細的尋找,主要看的是賀三川手下人的屍體,果然發現了問題。戰死的四人中有三人都是身中數刀而亡,可有一個兜後騷擾的騎手卻是被人一刀斃命。

    錢日生蹲下身子藉着亮光細瞧,這個人致命傷在咽喉,被斬的極深。這樣的刀傷在一衆死屍中顯得極爲突兀。

    毆鬥之中致命傷在咽喉是很少見的,人的軀幹更大,捅刺劈砍都會往頭骨、胸背等位置下手,方便得手,不死也是重傷。咽喉位置隱蔽,雖然更能一擊致命,但不是正面殺傷的最優選。

    “有人在追殺我們,”錢日生篤定地做出判斷:“這個人藏在劫匪當中,功夫很好也很自信,橫斬咽喉是出於一種習慣,既能保證斃命還讓人無法發聲,上次也有他。”

    賀三川有些意外的睨了“扶風”一眼,隨後低下頭,盯着的衣領上的一道豁口若有所思。

    他記得方纔亂戰中有人劈了他一刀,他急中生智身子往後硬縮了半尺才堪堪避過。這個小波折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直到這時才記起當時的場景,黑暗中那道刀光一閃而過,來的無聲無息。

    風聲中傳來孤寂的馬蹄聲,衆人紛紛戒備凝望,只見一匹馬在夜色中影影綽綽的跑了過來,火光搖曳下馬蹬上竟然還連着一個人。

    前去探哨的人已經死去多時了。

    錢日生和賀三川快步走去查看,除了胸前肩頭各有一道極爲醒目的刀傷,最讓兩人注目的是咽喉上的那道傷痕,像發笑時裂開的嘴。

    對手就像一羣狡猾的野狼,遇到獵物並不着急死拼,而是慢慢消耗對方的力氣,耐心的等到獵物筋疲力盡才發起致命一擊。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同樣的心思,下一次必然是生死相搏。

    “殿下……”賀三川神情擔憂的說道:“標下冒昧,敢問殿下是否跟人透露過回國日程?”

    錢日生盯着噗噗亂竄的火苗不言聲,所有的事情在他腦中不停的穿梭,東家的青睞、江湖的通緝、扶風的拉攏、鳶兒母子、江阿明的行爲、賀三川的出現……真相和謊言互相交錯又彼此遮掩,變成了一個錯綜複雜的線團,他選中了其中一個線頭開始嘗試抽絲剝繭,雖然不敢確定,但足以否定賀三川的猜測。

    “不,他們是跟着你來的,我們都是魚餌。”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車廂,所有的遭遇混在一起似乎互相關聯,卻又有着自相矛盾的目的,錢日生一時還想不明白,老楊頭的安排比他料想的更深。

    賀三川聞言眉梢一跳:“是大雍……”話剛出口他連忙住嘴,世子回國接連遇襲,這種事情細思之下深不可測,他立馬不再言聲了。

    來之前就隱約覺得命令來的蹊蹺,父親賀謹下落不明擔着“通敵”的嫌疑,按理他是嫌犯之子該當圈禁待審,可密參院首座卻硬是把他從軍營裏抽調過來,擔任接引世子回國的使命。

    眼前浮現起那個獨眼陰騭的老者面容:“你雖是案中人但也是局外人嘛,馬先和錢日生疑誰都不會疑你,再合適不過了。”

    淒涼的晚風中,賀三川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原來是引蛇出洞,只是夏首座的狠毒超出他的想象,竟然讓自己來承擔大雍世子一家人的性命!

    錢日生後面說了什麼他都沒聽清,只聽到最後一句:“我們從哪裏回國?”

    他這才緩過神來連忙說道:“箭爐城,如今雙方使臣正在那裏和談,夏首座安排殿下藏身於使臣車隊一同回國。”

    “箭爐城,”錢日生敲着眉頭推敲着胸中突然冉起的設想,他問道:“還有幾天路程?”

    “六天。”

    錢日生眸子閃動了一下,扶風一行提前四天出發,快的話明後天就能到達,時間有點緊迫,他要在自己身份暴露之前趕緊把賀三川和鳶兒母子打發走。

    “我們兵分兩路。”他下達了身爲“扶風”的第一條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