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已經很明白,錢日生主張立刻出發。大家都將目光投向東家,無聲中得到了某種暗示,便開始商議行程。
老楊頭含着煙桿沉吟着說道:“西邊道兒要穿林子,又下了雨太難走,幸苦點趕到柳源縣,這樣不用進鎮子,尋個村店留宿。”
何遙畢竟幫忙擋了事,此時說話便有了底氣,聞言搖了搖頭:“走野路……恐怕更不成。”隨後看着老楊頭不陰不陽的說道:“說你笨你安排的十分周到,說你聰明你卻又太過小心,殿下什麼身份?怎麼還搞江湖上那一套?”
他衝腰牌哈了口氣,在身上擦了擦:“就近直接進城,要沿途官府護送開道,明打明的走,誰敢過問世子車駕?難不成還有人敢硬攔?”
老楊頭扭頭看向東家,對方看了看天,打定主意道:“聽何公安排吧,我們現在就出發。”
“現在?”何遙詫異的一扭頭。
“我們已經見了光,難保身後沒有尾巴,進城之前反而是最危險的。”
商議已定衆人便開始收拾,等到後半夜待夥計已經睡着了,衆人便捏着心做賊似地離開客棧,等出了鎮子已過子時,半個月牙在緩緩移動的雲層中若隱若現,把起伏的山巒和蜿蜒的河流映的一片蒼暗。
路邊樹影憧憧,清風冷月中亂冢隱隱的鬼火閃爍,結果走到第二天傍晚還沒進房州城,一打聽才知道水工都統治河改道,將原來的路挖成了河道。衆人只能重新問路,一路下來不是野店就是孤莊,可委實不敢貿然求宿,硬走了兩天真是人困馬乏,
馬先兜了一圈只見遠處有一小片林子,隱約好像藏這個廟,他看了看已經黑下來的天色,只能在廟裏過夜了。
韓三探明瞭路終於趕了回來,向東三十里便是河壩,過去就是房州。衆人也的確累乏了,徑直往樹林方向趕去,穿過林子果然看見一大片空地,一座破廟孤零零的立在那裏。
“今晚有地方住了!”馬先哈哈一笑,揚起馬鞭空中“日”的一抖,結果剛到門口,就見廟門嘩的打開,裏面竄出六七個人影。
衆人立刻圍在車邊,冷冷的看着。
月光清亮之下,只見那幾個人長得外眉斜眼,一個個斜腰拉跨的提着刀,只拿眼睛斜着打量過來。爲首一個小個子伸直左手中指、無名指和小指指向馬先這裏,問道:“報蔓,誰是點王?出來說話!”
衆人互相看了看,都能聽明白個大概,但是各地黑話不一,誰也不敢貿然開口。馬先眼珠子一轉,有樣學樣的指着對面喝道:“報蔓,誰是點王?出來說話!”
那人皺了皺眉搭了腔:“山雞窩子裏鬧騰,順風柺子馬!你們萬兒?”
衆人都暗中偷偷摸着手裏的兵刃,只聽馬先在車旁大大咧咧的回答道:“哦!山雞窩子裏鬧騰,順風柺子馬!”
對方都是一愣,隨後哈哈大笑,一個短衫漢子罵道:“你們是倥子!”撲身過來迎面就是一刀。
馬先一看對方架勢就知道是尋常毛賊,坐姿不動左手刀鞘隨手一架,笑罵道:“日你姥姥,話沒說完就砍?”
對面一見這架勢頓時氣矮三分,馬先猛地一揮,那刀如同利箭離弦嗚的一聲飛來,爲首那人呆若木雞,只覺耳邊一陣風響,不由得摸了摸耳朵,一看耳朵還在嚇得一屁股坐地上了。
馬先看着對面的七八個人,正猶豫着該怎麼辦,錢日生出現在馬先背後,悄悄嘀咕了一句:“今夜讓他們陪着。”
馬先一愣隨即明白了過來,於是跳下馬車往前走了幾步,一邊活動着身子一邊問道:“說人話,你們幹什麼的?”手在身後一繞,衆人心領神會紛紛下馬,若有意若無意的就要將他們圍住。
爲首的漢子頓時知道不對,軟泥似的坐在地上回道:“大爺,我們就是幾個跑江湖的小弟兄,現在官府都在查人,出來避避風頭。”他一眼瞅見還在地上叫喚的短衫漢子,趕緊指着動手那人解釋道:“他可不是我們的人,跟小的們無關!”
馬先略一愣神,隨意的回頭看了一眼,突然那個短衣漢子陡然彈身而起,直往馬車方向竄去!馬先心下大驚,腳下當即一蹬,三兩步跨了過去,眼看着對方就要上車,馬先凌空就是一掌,身隨掌起,直朝對方背心靈臺穴印去!
那人已到車前只覺得身後颯然起風,趕緊回身反勾,右手忽地揮出,馬先只覺得膀臂一震一股逆流直衝而來,對方陡然施展的身手內力讓他始料未及,被震得一個踉蹌。而對方直接往後退了三四步,頓時面容一凜,這一下失了先手,只得背靠林子凝神而立。
馬先瞪了對方一眼不由得警惕起來,這時只聽韓三、老楊頭和老神醫異口同聲的叫喚,衆人紛紛抽出兵刃護在車前,一陣冷風傳林而過,樹葉嘩嘩作響,黑黢黢的一片密林頓時顯得鬼影重重,月色清輝之下,隨着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響,一羣黑衣人慢慢走了出來,儼然圍成一個圈。
馬先看着眼前對方的架勢,心裏咯噔一下。
他一生不知道遭到過多少次兇險境地,刀尖舔血的日子早就過慣了,一擁而上反而不怕,最怕的就是這種隊伍齊整,緩緩逼近,很難有機可乘。
他回身看着一羣目瞪口呆的毛賊,又瞅了眼漸漸縮圈的黑衣人,只見對方身形交錯,彷彿互相挑着對手。
馬先擺了個夜戰八方的架勢,眼看着面前走出一個身材峭直的刀客,面罩下露着一小撮山羊鬍子,一步一步的邁了過來。
馬先直覺上就知道來了硬手,凝神戒備的和對方相對而立,剛要問話那人擡手將一個東西往面罩裏一塞,只聽一聲哨響,黑衣人無聲而動,一齊殺了過來。
這聲哨響無異於晴天霹靂,驚得馬先渾身汗毛連根直乍!
月色下衆人圍護馬車,和黑衣人廝殺一片,只見一個叫塔格的胡人漢子一根鐵棍掄的嗚嗚作響,彷彿矗立的礁石,時不時發出兵刃碰撞的鈍響,他臂力沉雄,戳、掃、撩、砸將三個黑衣人逼得無法近身;而韓三則身子快靈,在幾個黑衣人之間搖閃不定,掩護塔格弱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