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順小吏 >第一章 突如其來的土地廟女屍案
    大順正弘三年,三月初九深夜,豫章省江州府富口縣城西。

    更丁夾着一盞燈,獨自一人在前面打着更。梆梆梆三聲響,在寂靜的夜色中傳得極遠。

    後面跟着四個巡卒,提着兩盞氣死燈。

    一個瘦長男子,十八九歲,雙手攏在袖子裏,腋下夾着一盞氣死燈,耷拉着腦袋,有氣無力地走在最後面。

    “岑書辦又跟我們來巡夜?齊頭真是不拿他當回事…”

    “聽說他跟城裏的秀才老爺們關係很好...”

    “嘻嘻,什麼好,當他是冤大...”

    “不是說他要當典史四老爺的嗎?怎麼還是書辦?”

    “這裏面大有玄機了...”

    巡卒們時不時回過頭來,看他幾眼,低聲議論着。在嗤嗤的猥瑣笑聲中,話語聲飄浮不定。

    不知不覺中,一行人來到土地廟前。

    這裏白天香火旺盛,可是到了夜裏,空曠無人,顯得格外幽靜。

    尤其是廟門口那一棵參天大樹,七八丈高,方圓數十丈。在黑夜裏樹影幢幢,如同一個巨形怪獸。無數的樹枝伸在空中,張牙舞爪,更顯得陰森可怖。

    走到這裏,幾個人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一陣陰風吹來,氣死燈搖搖晃晃,燈光忽明忽暗,更添一份詭異。

    “啊!”更丁覺得那裏不對,下意識地擡頭。看到一個黑影在空中盪來盪去,嚇得坐倒在地上,叫出聲來。

    其餘的人聞聲擡頭。這時半邊月亮也從烏雲中出來,慘白冷光投下,正好照在黑影上。映入眼中的是一個婦人吊在樹上,面目猙獰,身子隨風晃盪着,說不出地可怖。

    岑書辦嗷一聲慘叫,傳遍了半個縣城,然後一翻白眼,昏死過去。

    岑國璋晃悠悠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長凳上。擡眼望去,不是自己家裏,也不是醫院。

    屋頂很高,能看到屋樑和橫條,居然還有瓦,古色古香,多少年沒看見過這古老的玩意了。

    這時,不遠處傳來人聲。

    “縣尊大人,屬下查過了,死者是東記繡莊的繡娘,人叫東姑。聽說...”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

    “聽說什麼?”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

    “聽說她孃家舅舅是省裏臬臺衙門的王經歷,來我們縣辦繡莊,就是拿着王經歷的書帖來的。”沙啞的聲音老實回答道。

    “可惱!”

    “東家,這事不好辦啊。”一個飄浮的聲音響起,“消息傳出,王經歷肯定要來詢問。吊得這麼高,沒法定自殺。老爺,你得給王經歷個交待啊。”

    “給王經歷交待,誰給我個交待?韓尚書府上千金遇害案還沒破,又出這麼一件人命啊。真是可惱啊!”威嚴的聲音滿是煩惱。

    一個小縣城,連出兩起大案,可把這位縣尊大老爺給愁壞了。

    “東家,還是先緊着查韓尚書府的案子吧。王經歷遠在省城,聽到消息也要些時日。韓尚書府就在城東,這幾日,府上一直來人在催問案情。”飄浮的聲音出着主意。

    “都過去六天,除了抓到一個可疑的俞皮匠,其餘線索全無。可是那廝又死活不招,如何結案?”威嚴的聲音不耐煩地說道。

    “東家,偵緝破案,按律應該是典史的事,老爺只管審案定罪的。”飄浮的聲音又響起。

    “可是本縣典史,已經空缺兩年...”威嚴的聲音說到這裏,猛地停下來,轉言道:“臨山,去看看岑書辦醒了嗎?擡回來都兩個時辰了,怎麼還沒醒,該不是嚇死過去了?”

    聽到一陣腳步聲走近,岑國璋連忙閉上眼睛。只要我看不見,那我就是暈的。

    岑國璋感覺到有人在跟前停住,還伸手在自己鼻子前試探了一下。

    然後那個沙啞聲音響起,逐漸遠去,“回大人,還是沒醒。不過氣息平穩,應該無事了。”

    “廢物!”威嚴的聲音不屑地說了一句。

    飄浮的聲音恰時響起,“大人,岑國璋在縣上做書辦已經兩年。按律一年前他就該被蔭授典史一職。只是老爺你一直沒報上去。”

    大堂陷入沉寂。

    過了好一會,那個威嚴的聲音終於響起:“田師爺,你馬上擬定文書,向省裏和吏部申報,蔭授岑國璋本縣典史一職。”

    “遵命!”

    “大人,高啊。岑國璋成了本縣典史,職掌緝捕、稽查、獄囚、治安等事宜。韓尚書府上千金遇害案,還有昨晚的吊屍案,偵緝職責,自然而然就落到他頭上了。”沙啞聲音恭維道。只是話說得太直白,毫無拍馬屁的藝術感。

    所以威嚴的聲音只是嗯了一聲,隨即交待:“天也大亮。把岑書,嗯,岑典史送回家去,叫郎中好好診治調養。告訴他家娘子,說縣衙事務繁忙,半刻離不開岑典史,今天給他半天假,明早務必來衙門,上堂應卯。”

    “遵命。”

    沙啞聲音叫來幾個人,岑國璋感覺自己被擡到一塊門板上,然後騰空而起,被這些人七手八腳地擡着走。

    此時,岑國璋覺得腦海裏的另一份記憶就跟開了閘的洪水,一下子全涌了出來。

    同名同姓的岑國璋,字益之,大順朝荊楚省潭州府宜山縣人士,十九歲生日還差兩個月。現爲豫章省江州府富口縣刑房書辦,嗯,很快就會升遷爲典史。

    自幼喪母,父親是個舉人,熬了十幾年熬到主事職位。三年多前作爲安息出使團隨員,在路上遇到盜匪,不幸殉職。

    唉,早知道是這樣的,這都是穿越者的標配啊。

    按照朝廷律例,作爲獨子,岑國璋年滿十六歲後可蔭授縣典史一職,命官中最低一級,比吏要強,卻是未入流,連從九品都不是。

    滿十六歲後,他興沖沖去京城朝闕謝恩,再拿着吏部的文書,到豫章省富口縣來做官,這才知道,凡事還有一個但是...

    但是,朝廷又規定,蔭授之前,需考覈一年,再由該縣知縣行文申報,纔可正式授予典史一職。

    這裏面的貓膩大了去,十六歲懵懵懂懂的岑國璋那裏懂這些,以爲時間一到,自己就是典史。

    於是在刑房書辦位置上一坐就是兩年多。

    這兩年多,自己成了縣衙有名的窩囊廢,口口相傳的軟麪糰。被刑房掌案韓大能拿捏得死死的。甚至連負責巡夜的壯班副領班齊豪,經常藉口不舒服,硬逼着自己替他帶隊巡夜。

    結果昨晚在土地廟遇到吊屍,當場就嚇暈死過去,命懸一線時,自己就穿過來,及時補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