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順小吏 >第一百五十五章 新宅子和貴客(下)
    客套了幾句,用了一會茶,岑國璋按照風俗,帶着吳玥吳瑜哥倆,參觀起自己的新宅子。

    “前面兩個院子,我分左右兩院。左院挨着正門,會客以及客人借住用。右院東西廂房是隨從和護衛們居住的地方,北屋是倉庫。”

    岑國璋帶着兩人先逛了前面兩個院子。

    “後面兩個院子,我分東西兩院。西院,北屋是我的書房。東西廂房給施姑娘和白姑娘住。”

    “妙啊,‘留花翠幕,添香紅袖,常恨情長春淺’。益之老弟,你舉案齊眉,紅袖添香,真是羨煞旁人。”吳玥撫掌笑道。

    岑國璋臉上滿是自得的笑容,心裏其實苦得一比。

    寶寶心裏苦,可我就是不說,也說不出口來。

    “東院是鄙人和拙內住的地方,住在北屋,丫頭俞姑娘住在西廂房。”

    “那東院東廂房給誰住?”吳瑜冷不丁地問道,“難道益之有了四位佳人還不夠,還要再添幾位?”

    給你妹住!岑國璋差點沒脫口罵出聲來。

    給誰住,是老子的自有,也是隱私,管你個鳥事!你問得這麼直接幹什麼?是不是接下來要問,你有太太和三位姨太太,每晚怎麼排班啊?

    可能是吳瑜長得確實比他帥,加上兩人脾性相差甚遠,岑國璋與這位昌國公府三爺是水火不容,說話很容易嗆火。

    不過岑國璋城府很深,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言語。

    吳瑜還想追問,卻被吳玥在後面拉了拉衣角。他回頭看到了二哥使過來的眼色,也閉嘴不說了。

    自從在外面言語不慎,惹下是非,回府被老爺好好收拾過兩回後,吳瑜也吸取經驗教訓了,聽得進二哥的提醒。

    新宅子裏的四個院子都有角門相同,往來非常方便。只是右院與西院,角門都被鎖死了,輕易不開。前面兩院要進後院,只能走左院與東院的那道門。

    新宅子的大花園很大,足有東西兩個院子加在一起那麼寬。通過兩個角門和走廊,分別與東西院相連。

    岑國璋帶着吳瑜吳玥走進花園裏,只見這裏中間有個池塘,周圍堆着假山,最外面圍了一圈畫廊。東西各有一座閣樓,南北個有一個涼亭。

    只見銜水環山,古樹參天,曲廊亭榭,富麗天然。看來確實花費了一番功夫。

    看到這些,吳瑜眼神一黯。這花園有修心兄的苦心,他親手繪製,挑選材料,纔將這花園改造成現在這個樣子。

    可惜院庭還在,卻人事皆非。

    “知魚檻,名字取得好!”吳玥看到東邊閣樓掛的匾額,忍不住誇讚道,“妙!這閣樓一角突出在池中,三面環水,坐在欄杆處,可賞魚知樂,確實妙!”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知魚檻這個名字取得頗有深意,益之兄,這名字是誰取的?”

    “哈哈,在下跟拙內都是貧賤出身,又久居潭州僻遠小城,那懂這些。還是白姑娘,說江南錫山有座名園,裏面有個知魚檻,景緻跟這裏很像。我就秉承拿來主義,拿來用就是。”

    “原來是芙蓉姐姐取得名字,難道如此清新雋永。”

    看着一臉驚喜的吳瑜,岑國璋強忍着抽他幾個大嘴巴的衝動。白芙蓉,如此貌美如仙的女子,你居然叫她芙蓉姐姐。

    真想替你爹好好教訓你!

    這時,一陣女子嘻笑聲從池塘那邊的閣樓傳來。

    三人聞聲看過去,只見窗櫺間,有曼妙的女子身影在晃動。紅的、藍的、綠的、紫的女子裙裾,伴隨着清脆如銀鈴的咯咯笑聲,如同翩翩蝴蝶,在水池假山間飛舞。

    “姐姐妹妹玩耍的那座閣樓,有名字嗎?”

    此時的吳瑜,望着那邊,癡癡呆呆的。不過大家都習慣了。

    “叫西樓。”

    “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你是十萬個爲什麼嗎?在池塘西邊,所以叫西樓,我一個考秀才都要靠撞大運的傢伙,能想出這樣的名字來,已經十分不錯了。

    可是岑國璋不想在吳瑜面前認弱,不想在這個傢伙面前承認自己的“不學無術”。他的腦子在飛快地轉,終於想到一個與“西樓”有關聯的典故。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吳瑜默唸了幾遍,驚喜地問道,“這詞是誰寫的,是玉娘,還是洛兒姐姐,又或者是白姑娘?”

    岑國璋心裏也懵圈了。啊,想不到自己隨口一念,念出一句“漏網之魚”?這首李煜的詞還沒有哪位古人做出來?

    想想也是,李杜白、蘇辛陸李,唐宋那麼多膾炙人口的詩詞,在這個世界“機緣巧合”地被不同的古人作出來了,已經實屬難得,偶爾有那麼幾個漏網之魚,也是應該的。

    可是這千載難逢的漏網之魚,自己偏偏不能拿出來裝比!

    就連南城天橋的乞丐都知道,赫赫有名的岑大人是位能臣幹吏。但是吟詩作對的文采,呵呵,恐怕是騎上汗血寶馬,也難以追上家裏的太太和兩位姨太太。

    玉娘、施華洛和白芙蓉在幾次陳絳珠舉辦的女子詩會上,已經“才壓羣芳”,文名傳遍京華。而自己詩會出醜的事情,也傳遍了士林。

    底細已經被世人知道,如果腆着臉說這新詞是自己寫得,旁人也只會當面呵呵一笑,轉背去大罵。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居然連妻妾的詩詞也要據爲己有,太不要臉了!

    “嗯,嗯,嗯,是白姑娘寫的。”岑國璋支吾了一會,終於把這首詞的著作權給了白芙蓉。

    自己想做個文抄公都沒資格,實在是太慘了!

    白姑娘的文采跟施華洛不相上下,寫出這樣的詞,不足爲奇。

    其次,她對自己的態度,要比施華洛強多了,溫柔到逆來順受的地步。屆時自己跟她商量冒領作者之名的事宜,肯定會乖乖地認領下來,並無二話。

    絕不會像施華洛,冷笑三聲,然後不屑地叫本老爺我滾蛋。人家有安息皇室血統,自視甚高,怎麼看得起這種欺世盜名的勾當。

    唉,不說了,不說了!

    “原來如此...”吳瑜喃喃地念了幾句,不知怎麼地就淚流滿面。

    吳玥很尷尬,這闕詞是寫得很好,可是也沒有感人到這個地步啊。

    三弟,老爺叫你巴結籠絡岑國璋,沒有必要這樣啊,聽了人家小妾的詞就感動得流淚,矯枉過正了。

    “瑜哥兒,怎麼了?”

    “我一時情不自禁...林府的幾位姐兒,修心哥兒的幾位姐妹,也是這般美貌與才情並重。可是現在,她們都被關在刑部的女牢裏,暗無天日,等着被髮賣,甚至可能...可能流落勾欄青樓。想到這裏,我就悲從中來。”

    岑國璋和吳玥面面相覷。

    岑國璋萬萬沒有想到,吳瑜居然還有這麼一份心思。可是轉念一想,這堆勳貴子弟裏,怕只有他纔有這份純善的心思。

    隨即,岑國璋的心頭涌起一陣慚愧和難過。

    一直被視爲紈絝子弟的吳瑜能想到的事情,自己卻沒有想到。難道在這個泥潭一般的俗世官場打滾久了,本心已經被矇蔽?那點不多的善念也要泯滅?

    吳玥的臉上還帶着幾分尷尬。人家益之老弟的“愛妾”白芙蓉,可是豔冠秦淮河的名妓,你當着人家的面說勾欄青樓,有點當着和尚說禿驢的意思了。

    這個弟弟,想起一出是一出,自己跟在後面,三頭六臂也擦不乾淨屁股。算了,回去我就稱病,向老爺告假。這個保姆,誰TM愛當誰去當,反正老子現在是身心疲乏了。

    吳瑜還在那裏流淚哭訴,“這些女子,養在深閨,不聞門外之事。爲什麼爺們在外面惹得禍事,要牽連到她們頭上。她們到底犯了什麼錯?居然要受此凌辱,此生再無清白之身,安樂之日。”

    說罷,他爬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她們到底犯了什麼錯啊,要經受如此大的罪過啊!”

    在他哽咽的哭聲中,池塘那邊衆女還在嬉鬧雀躍,就像一羣歡樂的黃鶯。

    爽朗的笑聲,像春天裏清脆的鳥叫聲;像夏天裏潺潺的溪流聲;像秋天裏醇厚的麥穗聲;像冬天裏輕盈的飄雪聲。

    “是的,那些骯髒的事情,不該連累到無辜的她們。瑜哥兒,我一定會想辦法,解救林府的那些女眷。”

    聽到這裏,吳瑜愣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站起身來,鄭重地對着岑國璋做了一個長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