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順小吏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的好大哥劉存正
    岑國璋和劉存正面對面坐着,中間隔着一張桌子。

    看着自己這位便宜大哥一雙虎目,死死地盯着自己,神情複雜,又愛又恨的那種。

    想着自己的眼睛也是炯炯有神。幸好,兩人都是大眼睛,要是兩對小眼睛這麼坐着對視,旁人看了還不得說王八看綠豆。

    “劉大哥,我知道,你恨我。”岑國璋開口打破了沉寂。

    “呵呵,你攀上杜大人的高枝,我的底你當然都知道了。沒錯,我是恨你!因爲你,害得鬚生丟了性命。”

    劉存正的那雙虎目,瞪得更大了,目光也變得凌厲起來。

    “鬚生他爹是我的同袍,我的兄弟。興安嶺平定末邪人叛亂時,我們一哨探馬,被末邪人大隊人馬咬上了。我們一路逃,到最後只剩下我和鬚生他爹。最後他爹把生路給了我,讓我把軍情帶回大營,他留下斷後。”

    “後來找到他的時候,屍體已經被野獸撕咬得沒剩下多少。鬚生那年才四歲。沒兩年,他娘丟下他改嫁,我就將他接到身邊,當親兒子一樣撫養。後來我被內班司招攬,他又跟着我進了內班司。”

    “十年苦練,他成才了,第一趟任務就是來韓府。他找翠花套取情報時,不慎被那隻狗子跟上。當時有人經過,他跟翠花躲在暗處,不想那隻狗子卻要大叫起來,捂都捂不住。鬚生情急之下,舉起血刺將狗子刺死。”

    “做我們這種探子的,獵犬看家狗是敵手之一,鬚生對殺狗是練過的。而且他殺狗用的,也是隨身攜帶,內班司精心打造的細血刺。原本一件普通的殺狗案,無風無浪就過去了。可惜,被你查了出來,還查到真兇是須生。”

    “最可恨的,你把殺狗的手段和獨特兇器都寫了出來,韓尚書在朝中做大員多年,對內班司的底細知道些。看了你的結案陳詞,立即猜出鬚生是內班司的細作。然後他就被韓尚書這狗賊,滅了口!”

    看着劉存正怒髮衝冠的樣子,岑國璋唏噓地說道:“鬚生的死,我確實負有責任,不能用一句我不知道就可以打發掉。所以我必須辦了韓苾這老賊。劉大哥,是我讓鬚生暴露的,但是下毒手殺害鬚生的,卻是韓苾。”

    劉存正氣息變得平緩,“我知道。所以韓苾陷害你的時候,我只是坐視不管,沒有落井下石。”

    岑國璋微微一笑,“那我還要謝謝大哥你了。”

    “謝?以後你得勢了,給我留一條活路就好了。”劉存正嘴巴一撇說道。

    “大哥說的什麼話。是非曲直,我分得清楚。雖然在小弟我最危難的時候,大哥你坐視不管,沒有伸出援手,卻是情有可原。換做我,可能也會保持中立。”

    劉存正看了他一眼,輕飄飄地說道:“說罷,有什麼要安排的。杜大人來了密令,要我內班司豫章所上下,全力配合你。私怨是私怨,公事是公事,我分得很清楚。”

    岑國璋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條,貼着桌面推了過去。

    “這是須生最後留下的情報,藏在那隻叫千金的狗子的墳裏。我找了個機會把它取了出來。”

    “藏在那隻狗的墳裏,難怪我們找了那麼久一直沒找到。”劉存正一把抓住那張紙條,隨即臉色一變。

    “這不是須生的字。”

    “原件已經被我燒掉了。當時的我,還是小小七品官,沒着沒落的,猛然間看到這麼大的猛料,肯定是先自保爲上,還請大哥見諒。”

    “現在的岑大人春風得意,今非昔比。”劉存正看完紙條上的文字後,臉色轉了幾圈,最後萎靡道:“唉,這就是我那可憐的侄兒,用性命換來的情報。不值,真他孃的不值!”

    劉存正一邊低聲怒吼道,一邊用手指頭將那張紙條搓成了粉末,一揚後消散無影。

    “劉大哥,那怎麼樣的情報,才值鬚生這條命?”

    岑國璋的問話,讓劉存正愣了一下。

    “是啊,什麼情報,才值我那侄兒的命啊?呵呵,呵呵!”劉存正到最後,冷笑起來,“我們這些人,出生入死,從刀筆吏手裏討得一點點軍功,還被那些自詡讀過聖賢書的窮酸書生們看不起,罵我們是粗鄙武夫。”

    “藉着內班司的機會,我轉做文官,卻因爲沒有功名,被斥爲白身佐雜。老子們用性命拼來的功勞,難道抵不過他們寫幾篇文章、做幾首酸詞、賣賣屁股?”

    說到這裏,劉存正看着岑國璋,冷笑道:“岑老弟,還是你醒目,及早找到棵大樹,換了身衣服。賢良博學俊士,這天下終究還是你們讀書人說了算。”

    “劉大哥,你講話理太偏!”

    岑國璋心裏愣了一下,剛纔差點就唱了起來,原來這詞話這麼順口。

    “秦漢,乃至景朝,分什麼文武?都是入則爲相,出則爲將。左腰配劍,右腰書囊。只是景朝末年,世道大亂,真正粗鄙的武夫當道。陳朝得國不正,又矯枉過正,生怕被人有樣學樣,黃袍加身,於是大力貶斥武將,重用文弱士子。這纔有了文武之分。”

    “那些士子文人,見到只要讀死書,胡亂做幾篇制文,就可以錦繡青雲,自然是樂意。而陳盛兩朝天子,也巴不得臣下瘸了一條腿。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只知道吟詩寫八股的文官,造反成功的機率,肯定是遠遠小於上馬治軍、下馬理民的文武兼備之才。”

    聽到這裏,劉存正眼睛一亮,讚許道:“岑老弟看得通透啊。難怪你只讀史書雜書,混個俊士功名,還堅持跑步練弓箭,強身健體。聽說你在京師,還特意找西山大營的兵,學會了騎馬。死都不肯碰那該死的經義制文。”

    當然不肯碰了。一門心思讀那些玩意,對天子和權貴們是有大好處,但是對於整個國家和百姓,卻是弊遠大於利。

    岑國璋只是笑了笑,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再繼續深入,而是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條,遞給劉存正。

    “劉大哥,這是我的計劃,需要你們配合。”

    劉存正接過來看完,瞳孔忍不住一縮,“岑老弟,你這些招數真是...”

    “歹毒是不是?我做事要麼不做,要做就做好。對付敵手也是如此,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就直奔要害。”

    劉存正默記了一下,然那張紙條退還給岑國璋。

    “我馬上安排,等你號令。”

    岑國璋掏出火摺子,吹了吹,把那張紙條點燃。

    “多謝劉大哥。”

    “岑老弟,你好自爲之。”劉存正站起身來,拱拱手說道,隨即轉身離開。

    過了一會,楊金水敲門進來了。

    “大人,劉大人這邊談好了?”

    現在的他已經是洪州府經歷司知事,還是八品官。

    “談好了。只是他那裏,不能全指望。我們必須手裏有自己的牌。”

    “屬下明白!”

    岑國璋點點頭繼續說道,“我這位劉大哥,看上去意氣用事,有勇無謀的樣子。呵呵,我可信不過他啊。口口聲聲對鬚生多麼痛惜,可是人死了那麼久,最後留下的情報,卻一直沒有用心去找。”

    楊金水一下子明白過了,“難怪這些日子,韓府一直風平浪靜的。”

    是啊,如果劉存正真的用心去韓府找,肯定會鬧出一些動靜來。現在韓苾是風聲鶴唳,府邸裏外是嚴加看守,內班司再神通,多進出幾次,肯定會露出馬腳來。

    看到楊金水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岑國璋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金水,洪州府,就拜託你了。還是那句話,小心謹慎,收集情報,看住那些人。此外,緊急預案一定要做好。”

    “屬下知道了。”

    “好了,洪州城交給你了。我要去江州上任了。”

    “大人,聽說樂王和曹臬臺收買煽動了江州一些官吏,想給你來個下馬威。你可要小心。”

    “哈哈,只有我給別人下馬威,那些爛番薯臭雞蛋,想給我好看。哼!再說了,你們在江州城幫我收集好幾個月的情報,摸清楚了底細,我心中無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