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順小吏 >第一百七十八章 鬼謀先生和洗塵公子(下)
    洗塵公子在桌子上寫的是個“馬”字,他猜的真兇是呂家二媳婦的父親,鄰村的馬老漢。

    “只是爲何二兒子一家爲何也被毒死?裏面可是有馬老漢的女兒女婿和外孫外孫女。還有,他是用什麼毒死呂家的?岑益之是如何找到證據的?”

    洗塵公子繼續迫不及待地問道。

    “哈哈,想不到一向鎮定自如的洗塵公子急成這樣了。”肅忠謀哈哈大笑道。

    “晚輩沒有想到,這案子如此曲折,不由自主地被帶了進去。”

    “不急,且聽我繼續說。”肅忠謀起身,重新換了新茶,又洗茶、泡茶、分茶,先喝了一杯後,再各自分了一杯,這才繼續說道。

    “岑益之對着那堆被搬來的罈罈罐罐看了半天。熊百鳴不僅叫人把現場的鍋碗都帶回縣衙,還叫人把裏面的東西一併打包。”

    “岑益之在瓦罐裏的湯渣翻了許久,翻出一些可疑的東西,叫人辨認。問了二三十人,終於有人認出,是春天山叢里長得毒蘑菇,只是被曬乾了。那種毒蘑菇,外形很普通,曬乾了更是跟普通藥材差不多。喫起來味道鮮美,卻毒性猛烈,不過幾十息就一命嗚呼。當天,呂家喫餅,配得有湯,湯裏被人下了毒蘑菇。”

    洗塵公子一拍手道,“好啊,這下毒之物找到了,順藤摸瓜就好辦了。”

    “沒錯。岑益之問呂家鄰居,有誰見過這種幹蘑菇,或者出事前幾日,見過誰送類似藥材來。還真有一位鄰居,出事前兩日去呂府借東西,見到馬老漢在前日給她女兒,呂家二媳婦塞了一些藥材,跟這種幹蘑菇很像。當時見到鄰居來了,馬老漢還有點慌張。”

    洗塵公子忍不住長吐了一口氣,“這下可真相大白了!”

    “沒錯,人證物證一擺在那裏,馬老漢當時就懵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岑益之還真就查到他頭上。也沒用刑,岑益之嚇唬了他兩句,就全招了。”

    “原來他看到呂家大兒子死了,自己女婿又摔傻了,便起了心思。想着把呂老爺和大兒媳連同子女一塊毒死,家產就落到二女婿手裏。那小子傻傻的,他再以岳父的名義去幫忙打理,呂家的家產不就落在他的手裏?”

    “他處心積慮地採了那些蘑菇,再小心曬乾,無意聽到范家每年都會送餅到呂府應節,就起了心思,提前兩天把毒蘑菇幹給到女兒,叫她悄悄放在那天的湯裏。”

    “他千算計萬算計,沒有算計到呂範氏出事當天突然回了孃家,更沒有算計到他那老實憨厚的女兒,忘記了他的交待,把幹蘑菇做了湯後,她一家子千萬不要喝。”

    洗塵公子長嘆一聲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貪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終究會害人害己。”

    肅忠謀點頭道:“公子說得沒錯。”

    兩人說了半天閒篇,終於開始回到正題上。

    “先生,樂王這邊準備的如何?”

    “得了盛國公、長林侯等諸位的暗中幫助,樂王現在掌握了兩萬精兵,屆時再樹旗招募,有多少糧餉就能招多少兵。”

    “肯定也少不了壽王爺的大力襄助。只是我們一番辛苦之下,樂王現在到底有多少糧餉?”洗塵公子微皺着眉頭道。

    “唉,原本可以聚集招募十萬精兵的糧餉。可惜岑益之連破陰兵借糧、陰兵借銀等大案,不僅把偷眛下的錢糧追了回去,還嚇得那些傢伙不敢再弄鬼了。殫精竭慮之下,才攢得能招五六萬兵的糧餉。”

    “不過七八萬兵。而且樂王掌握的那兩萬兵,真是精兵嗎?”

    肅忠謀冷笑一聲道:“承平日久,除了邊軍和禁軍,國朝哪有什麼精兵?”

    “樂王沒有,朝廷也沒有,兩下扯平了。”洗塵公子笑着說道,“紫禁城裏的那位,總不至於把禁軍和邊軍調過來吧。”

    “沒到那個份上。不過很明顯,那位的如意算盤,收拾樂王可能是以昱明公爲主帥,岑益之爲排頭兵,還有一堆的心腹新貴們搖旗吶喊,分潤軍功。”

    “沒錯。現在樂王唯一可慮的是水師。”

    肅忠謀點點頭,表示非常贊同。

    “沒錯,以前有一陣風,加上順風堂,到時再拉一部分巡防營入夥,還有機會衝到長江去。現在,呵呵,星子湖都不敢走了,出去就要被打。”

    “不是還有順風堂和巡防營嗎?沒有那麼不堪吧。”洗塵公子不敢相信。

    “順風堂加巡防營,能守住湖口,不讓右路水師衝進星子湖,已經是佛祖保佑了。”

    洗塵公子想了一會,臉上流露出無可奈何。

    “只能先這樣。樂王敗亡,是早晚的事。我們只希望他能鬧上兩三年,把豫章、江漢、荊楚打爛。湖廣這個糧倉敗落了,國朝的糧倉錢袋,就只剩下東南了。皇上要想把日子過下去,就得跟我們好好談一談。”

    肅忠謀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公子算無遺策。”

    “先生客氣了。先生不僅是壽王的文膽,更是樂王的頭號軍師。他的整個佈局,盡在先生的掌握之中吧。能否把樂王的部署分享一二,我們也好幫把手,讓樂王儘快打出豫章,這樣纔有騰挪周旋之地。”

    “好說。”肅忠謀從懷裏掏出一份疊好的紙,遞給洗塵公子。

    “局勢千變萬化,到時候實情可能與計劃上的有所不同。”

    “明白。”洗塵公子把情報塞進懷裏,嘆道:“這梅嶺,這滕王閣,這星子湖,如此美景,還沒看夠啊。”

    “公子不必如此匆忙,多待幾日,到處看看。此處風景,不比北方,與江南也有不同的韻味。”

    “謝過先生,晚輩還要趕去潭州。上月朝會已經定下來。以昱明公爲兵部左侍郎、巡撫荊楚等地方、提督軍務、節制辰、沅、靖、思、播、黔、順諸州、兼理糧餉。不日就會出京,先至潭州,等各地兵馬聚齊,再進抵辰州。”

    “這麼快。”肅忠謀喃喃地說道,“看樣子皇上是下定決心,趁着樂王還沒有動手,先把這幾州的土司收拾好了,免得後顧之憂。”

    “先生說得沒錯。五軍都督府和兵部的計劃,先抽調荊楚、江漢和江淮的兵。豫章的兵,不到萬不得已不動。”

    “呵呵,還得留着這些兵看住樂王,我們都知道。”肅忠謀站起身來,慢慢踱到窗邊,看着外面的山谷雪林。

    “要是讓昱明公把那些爲害多年的土司收拾了,就能騰出手來對付樂王了。”

    “先生所慮極是。荊楚的楚勇,江淮的淮勇,在國朝地方里,還算能善戰的。不能讓昱明公那麼順利地收拾土司。”

    兩人似乎達成了某種協議。

    喝了幾杯熱茶,洗塵公子告辭了。

    肅忠謀站在門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見。過了一刻鐘,從紫陽宮裏面轉出一人,正是京師張臨海案,岑國璋盤查過的當事人,齊先生。壽王在京師的聯絡人。

    “洗塵公子這回算是安心了吧。”齊先生開口說道。

    “盛國公老謀深算,洗塵公子足智多謀,兩父子已經很難對付,再加上一位隱忍狠辣的長林侯。那些勳貴,沒有那麼好對付。”肅忠謀答道。

    “這個我知道。世人一提到勳貴,先盯着昌國公、蘭陽伯等公侯。這幾位,都是被人推出來當擋箭牌的,跟樂王一個樣。”齊先生樂呵呵地說道。“真正的狠角色,是盛國公和長林侯。”

    說完,他轉過身來,對肅忠謀道:“前些日子王爺接到先生的書信,知道你對時局有點擔心,所以叫我過來問問先生。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紫禁城裏那位,又出什麼新幺蛾子?”

    “皇上那裏,倒是沒有什麼變化。我此前說過,從他對付藩王勳貴的佈局來看,先易後難,有想法,也有些手段,卻是缺乏魄力。”

    “嗯,這個聽王爺說起過。按照先生的想法,真正有手段有魄力的,做事都是先難後易。收拾了難的,易的那個翻不了天。”

    “沒錯。”

    “既然紫禁城裏那位沒有什麼新變化,先生擔心什麼?”

    “我擔心昱明公師徒。最近他收了一個弟子,然後傳出他悟道的消息,接着是他們師徒,公開結成文社,正式開宗立派。這些都是明面上的事,暗地裏引起的一些波瀾,讓我有些看不透了。”

    “啊,連先生都看不透,難道里面有什麼大陰謀?”齊先生驚問道。

    肅忠謀看了一眼一驚一乍的齊先生,臉上閃過不滿。

    “我們算計別人,別人也在算計我們。盛國公父子,有個弱點,就是有些小看天下英雄。我們可不能像他們。”

    “先生多慮了。王爺這些年一直韜光養晦,蟄伏中原,紫禁城裏的那位,都對他放心不已。而且王爺英明神武,又有先生這樣聰明絕頂的謀士輔佐,肯定能大業功成。”

    肅忠謀不言語了,擡頭看着灰濛濛的天,突然問道:“惠蘭還好嗎?”

    站在他身後的齊先生,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語氣平和地說道:“林姑娘安好,日夜盼着先生回去。”

    此時的天,更陰晦。彷彿天上也在下雪,一層貼着一層,把往日明亮的陽光都給遮住了,只剩下這灰暗的光,吝嗇地撒向各處。

    看着天色好一會,肅忠謀悠悠地長嘆了一聲。

    “有一年半沒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