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順小吏 >第一百九十九章 先試一手
    左三軍慢騰騰地趕到城下。阿彌陀佛,救苦救難觀世菩薩保佑,城牆上沒有放箭或者打石炮出來,大家都能圓乎地彙集在城牆根下。

    軍官們催促着士兵們架起雲梯,準備好盾牌、彎刀,依次排好隊。哭喪着臉的青壯們,懷着上墳的心情列好了隊。

    鎮蠻營招募的都是豫章南部府縣的山民獵戶,善弓弩者甚多。他們一部分在調度監督左三軍,還分出一部分,衝到城牆底下,躲在盾牌下面,對着城牆上射箭。

    箭矢嗖嗖地往上飛。城樓上有經驗不足又好奇的兵,探出頭一看。運氣不好,臉面上正好中了一箭,一聲不吭就倒在垛牆後面。

    經驗老道的年長軍漢一腳把屍體踢到一邊,大聲叫喚道:“醫護兵,趕緊的,看看這是死是活,趕緊擡下去。”

    旁邊年輕的小子幫着年長軍漢把一扇木板擡到垛牆上的斜木架上,好奇地問道:“林哥,這江州城怎麼還有什麼醫護兵?”

    “你個潘伢子不懂了吧。這是岑大人想出的法子。專門從青壯選出來的,跟着外傷骨科郎中學了些日子,知道鑑別是死是活,會包紮傷口。穿着一件紅葫蘆標識的白褂子,兩人一組,還有副擔架。死的傷的都擡下去,傷的好生醫治。死的趕緊燒了,免得在生蛆發臭。”

    林軍漢一邊把木板卡在木架上,擋住亂飛上來的箭矢,一邊切切叮囑道,“潘伢子,記得了,以後看到了穿這個褂子的人,旁邊就是刀山懸崖,也要收着身子往外面挪一挪,讓人家先走。誰也不知道,待會就輪到誰頭上。要是下回你躺下,這醫護兵早趕上來一會,你的小命說不定就能保住了。“

    “嗯,我記住了。林哥,你說這都是岑大人想出來的法子?”

    “是啊。所以說,我們潭州出人才,岑大人就是我們潭州的。聽說我三姑她家外甥的同窗的表哥,跟岑大人一塊讀過書。”

    林軍漢把木板架好了,看到無事,就躲在垛牆後面,掏出煙鍋子,靠牆蹲着,胡巴胡巴地抽了起來。

    “林哥,我們就這麼等着。”

    “等着。你個潘伢子還想怎麼的。剛纔那個探出頭去的,沒看到嗎?眼窩子中了一箭,怕是沒得救了。只能一把火燒了,把骨灰帶回去。他好像是湘陽的,平日裏總是吹噓自己從小學過武藝,十八兵器多麼厲害,一個打十個。好了,現在到下面一個打十個鬼去吧。唉,他孃老子不得哭死!”

    “林哥,我們架這些木板幹什麼,還有那邊那個木架子幹什麼用的?”

    “這些木板,還有那些木架子,聽說都是那個趙縣丞想出來的。就是從安德縣死人堆裏爬出的那位。那些木架現在我還不知道幹什麼用的。這些木板,你沒看到,有用的很。不僅可以擋住下面亂飛的箭矢,還能讓他們的雲梯沒地方架,只能架在這些個凹處,給我們當箭靶子。”

    “老哥子,給口煙抽哈。”旁邊一個軍漢操着江漢口音,巴結着說道。

    林軍漢翻了個白眼,“你自個沒有?”

    “有,剛纔跑得急,忘記了,掉在營房裏。看着你抽,癮上來了,難受得很。老哥子,就給我抽幾口吧,三口,就三口。”

    林軍漢狠抽幾口,不聲不響地了遞了過去。

    潘軍漢很是好奇。平日這位哥小氣的很,同隊的老鄉想沾光抽一兩口都不行。這會怎麼這麼大方了。

    林軍漢似乎看出他的心思,瞪了一眼,悠然地說道:“你個憨伢子,沒聽到唱嗎?‘豈曰無衣?與子同袍。’都是同袍。”

    “知道,是詩經秦風無衣。”

    “知道你讀過書,考過秀才。”林軍漢惱怒了呵斥了一句,然後長嘆一口氣,悠悠地說道:“等哈一打起來,歇下來的時候,不知道我和他,有沒有這個福氣,還能再抽這煙鍋子。”

    “嘀嘀——”銅哨聲響起,林軍漢一躍而起,擰起手裏的長杆木叉,雙手持好,對着垛牆。旁邊江漢籍的軍漢,也同樣舉起長叉。

    潘軍漢舉起左手的盾牌,擋在前面,同時握緊了右手的刀。

    左右兩行弓箭手,搭着箭等在那裏,等着軍官一搖旗子,輪流站上去,在凹處的兩邊,先拉弦張弓,然後對着中間的雲梯,嗖地就是一箭,也不管射沒射中,轉身就走,把位置讓給後面的同伴。

    時不時聽到啊-啊的慘叫聲從城牆外面傳上來,然後會聽到接二連三的重物墜地的沉悶聲。過一會,或許能聽到淒厲痛苦的呻吟慘叫聲。只是沒叫幾聲,就沒了聲息。

    “哈頭的叛軍可沒有偶們這麼好命,沒得醫護兵,看到掉下去又還沒死的,那些當官的就叫人直接把傷兵砍了額頭。”

    “偶們不怕這些,好好打,只好沒死,都有的救。哈頭醫館有上百個醫護官等着救你的小命。我們岑大人,晚上給閻羅當差,關係好着羅。只要你前世不作孽,都有的救哈。”

    一個穿着紅褂子的軍官,穿行在中間,跟大家說着話。

    “哥,又在給我們鼓舞士氣了。”潘軍漢在前面頭也不回地說道。

    “嘿嘿。”林軍漢笑了笑,“你別說,這些話平時聽着是個屁。這會兒聽了,心裏卻覺得踏實。對了,潘伢子,這些從江州鄉兵調過來的軍官,叫什麼來着。”

    “錄事官。”

    “是,錄事官除了記錄功過,鼓舞士氣外,還真的教我們認字嗎?”

    “教!我問過江州的幾個鄉兵,人家是真教,每晚都教。聽說這些錄事官是岑大人從江州各縣廩生和童生裏招錄來的。都是識字懂理的好先生。”

    “我們這會要在江州多待些日子,我也學會寫字,以後給婆娘和伢子寫信就不用勞煩你了。”

    “哥,以前我教你認字,你還不肯學,現在又學了。”

    “以前大傢伙不學,我一個人學,成什麼了,現在大傢伙...”

    還沒說完,後面的林軍漢住了嘴,踢了前面的潘軍漢一腳。

    “小心點,有人上來了。”

    潘軍漢連忙往前一看,果然,正對着的凹處那張雲梯,終於有人冒死衝了上來,可以看到晃動的刀尖。

    潘軍漢連忙把盾牌立在垛牆上,擋住爬上來的軍漢的去處。林軍漢和另外那位江漢的軍漢,大叫一聲,舉着叉子衝了上去。

    他兩人先用叉子叉了幾下,終於叉到了雲梯橫槓上。然後一起用力,雲梯晃動了幾下,但是太重推不動。

    上面的叛軍知道危險,開始亂叫起來,催促上面的人趕緊跳上去。

    林軍漢大喊一聲,“來幾個人。”

    穿紅褂子的錄事官帶着十來個人衝了過來,分別扶住兩根長叉子。隨着一聲大喊,同時發力向前推。

    雲梯晃晃悠悠地被推開,在空中抖動了幾下,終於在許多人的慘叫聲中向後翻去。

    遠遠看去,就像一片長長的樹葉被風吹翻,上面的螞蟻小蟲子,紛紛地從翻落的樹葉上掉下來。看上去那麼渺小,那麼輕飄飄的,就像浮在空中的塵埃。

    兩個時辰後,黑着臉的梁定烈回到陣中,對石萬虎說道:“試完了。死傷一千多人,一點便宜都沒佔到。江州城打得很有耐心,也很有章法。有景從雲的打法,但不全是他的風格。他的套路我知道,沒有這麼周全有條理。”

    石萬虎瞪着那雙虎眼,看着遠處雄偉的江州城,喃喃地說道:“看來這江州城,硬打是不好打啊!希望肅先生的計謀,能讓我們攻下這座城。”

    “肅先生人稱鬼謀先生。城裏的岑國璋,人稱神鬼難測的岑神斷。現在就看誰的道法高了。”梁定烈冷然地說道。

    石萬虎看了他一眼,那雙虎目透出攝人的光芒,但只是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