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順小吏 >第二百一十八章 這戶人家有意思
    任世恩眼睛微微一眯,厲聲道:“不知道我的規矩嗎?”

    “小的不敢!小的知道幹爺爺在這宅子裏不見閒人。只是這洪名爵送來一張紙條,說幹爺爺看了後就自然明白了。”

    牙牌太監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答道。

    “紙條?呈上來。”

    任世恩接過紙條。只是一張二指寬的紙條,展開後上面只有一個字:“青”。

    看到這個字,任世恩眼睛閃動幾下,轉過頭來,慈眉善目地說道:“芷兒,我有些累了,想休憩下,你去別處耍一耍。”

    “知道你有要事,我先走了。”置公公撇撇嘴,轉身離去。

    “把洪管事請來。”等置公公的背影消失,任世恩對牙牌太監說道。

    “小的洪名爵,見過任公!”

    洪名爵四十多歲,長得一臉的富態,一雙眼睛格外地精神,就跟只機靈成精的貓兒一樣。他被引到屋裏,當即就跪拜在地,行了大禮。

    “你今兒來咱家府上,貴主人有什麼要事?”任世恩淡淡地問道。

    “回任公的話,鄙主人說,青詞已經寫好了。”

    “給我。”

    洪名爵連忙從懷裏掏出一份帖子,雙手捧着舉過頭。小火者連忙接過,呈到跟前。

    任世恩接過來打開一看,裏面夾着一張青藤紙,上面用硃砂寫着一篇文字,字跡法度謹嚴、體態端莊,風格清秀俊雄、運筆道勁流暢。

    細細看了一眼,任世恩一時愣住了,嘴裏忍不住喃喃地念道:“...氣分清濁,孰知陰陽之隔;痛徹肝膽,卻甚生死之苦。應天命卻分陰陽,情何以堪;御四海而哀生死,心爲之傷。”

    念着念着,任世恩突然眼睛裏閃過寒光,冷然道:“貴主人揣測聖意,不怕聰明反被聰明誤?”

    任世恩的話說得很平淡,但是語氣裏透出的寒意讓洪名爵後背發冷,彷彿穿着薄紗夏衫被罰跪在冰天雪地裏。

    他跟隨洪中貫多年,知道眼前的這位五十多歲的老頭,是天底下最有權勢的人之一。

    平日裏不聲不響,可是一旦開了口,連內閣的閣老都要小心聽着。一旦發了狠,自家老爺就算是這朝中有權有勢之人,也免不了家破人亡。

    洪名爵強壓着心裏的畏懼,微微顫抖着聲音答道:“回任公的話,我家主人說,六年前,他正是江南藩臺。”

    屋裏一片寂靜,過了幾十息,洪名爵的額頭上冒出黃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一片,然後彙集成水滴往下落,掉在地上摔成一瓣瓣的。

    “貴主人有心了。”

    聽到這話,洪名爵覺得自己像是被人從萬丈懸崖邊上拉了回來,三魂六魄總算是全部歸了位。他伏在地上恭敬地答道:“這是鄙主人該做的。”

    等小火者把洪名爵帶走後,任世恩忍不住又讀了一遍手裏的這篇青詞,許久才喃喃地念道:“‘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皇上啊,都六年了,你還記在心裏啊。”

    置公公從花廳離開,看看天色,剛麻麻黑,眼珠子一轉,揮手招來任府管事任泉道。

    “老道,我要出去耍耍。”

    “我的爺,你想去哪裏?”

    “去我們家的春薰樓看看。這會正是生意好的時候,得去看看,那些夥計們接待客戶用不用心。”

    “好咧。不過咱們得知會陶僉事一聲。南城雖然被淘汰乾淨了,可畢竟還是龍蛇混雜,您要是出了事,小的死上十回也不夠贖罪的。”

    “行吧,等我換身衣裳,馬上出發。”

    置公公一行人七位,分坐兩輛馬車,來到南城天橋地區中心位置的春薰樓。

    這裏燈火通明,彩映千姿,置身其中,如臨仙苑天闕,有一種今夕是何年的感覺。

    南城天橋區改造基本完成後,順天府通判胡思理上書,請求將南城的宵禁取消。

    內閣斟酌了一番。

    一來南城原本就屬於外城,那裏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從前朝開始就有夜市。取消宵禁,影響不到其它各城。二來一羣在南城置辦產業,參與改造的權貴們在暗中使勁。

    於是內閣也就順水推舟,批覆準允。

    整個南城就成了不夜城,尤其這天橋地區,可就成了不夜城的菁華部分。

    春薰樓掛在任府名下,是集喫飯喝酒品茶聽曲爲一體的大酒樓。一共四層樓,佔地近三十畝。

    剛走近就可見錦繡重重,富麗堂皇,畫樑雕棟,巧奪天工。

    跟其它五棟樓一樣,春薰樓也掛起了五色燈球,映在一起,如珠如霞,連綿不絕。

    馬車直接開進馬廄裏,置公公一行人在這太陽曬不着,大雨淋不到的地方下了車,沿着通道直接進大廳。

    旁邊是轎廳,分左右,中間隔開。坐轎子的達官貴人,男的進左邊,女的進右邊,各自分開。下了轎子也直接進大廳。

    挨着馬廄轎廳旁邊,有處大排檔,專門招待馬伕轎伕喝茶喫飯。

    置公公帶着一行人進了樓,只見一樓大廳,二樓雅座,三樓貴賓閣,處處滿座。人聲鼎沸,觥籌交錯。

    看着這繁華鼎盛的樣子,置公公那張櫻桃小嘴都樂成上弦月。在他眼裏,這哪裏是客人,都是會走動的銀錁子。

    哎呀,這幾個肥頭大耳,一開口就點了店裏最貴的天山葡萄酒。這不是銀錁子,這是黃燦燦的金錁子。

    知道少東家來了,春薰樓掌櫃的連忙跑了來,見了禮後說要給收拾一間清靜雅緻的貴賓房,被置公公阻止了。

    “給我在一樓東廳裏找一張桌子就好了,不用什麼雅間貴賓房,掙錢要緊。”

    “好咧,少東家,你這邊請。”

    一樓東廳的環境比西廳要好些,這裏擺了二十多張桌子,間隔沒有那麼密,互相之間還用屏風隔開。

    置公公滿懷欣喜地坐了下來,點了幾個愛喫的菜。等着上菜時,聽到旁邊有人在嚷嚷着。

    “岑國璋他們一夥又抖起來了。”

    置公公在嘈雜聲中聽到這個名字,猛地一激靈,側耳傾聽起來。

    “可不是啊,胡思理,夏自省,林澤友,還有那個全春芳,都是岑國璋的狐朋狗友,幫他看住天橋這塊肥肉。前些日子,被御史彈劾,夾着尾巴做人。現在豫章大捷,又抖起來了。”

    “嗚呼哀哉,胡思理明明一介二甲進士。全春芳,雖然國子監出身,可回家中了鄉試,這次恩科春闈又中了進士,清貴秉正之輩,怎麼就跟岑國璋、夏自省、林澤友這些雜佐白身們廝混在一起,真是斯文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