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廣道強壓着心頭的不滿,不解地問道:“恩師,這是爲何?”
“老尚辭閣後,戶部馬部堂、禮部鄭部堂也會上書乞骸致仕。”
沈平安的話像一串悶雷在於廣道頭上炸開,他聲音微微顫抖地問道:“恩師,皇上這是要一鼓作氣?”
“是的,一鼓作氣。”
“那新的閣老何時御門公推?”
按照從前朝沿襲下來的規矩,閣老出缺時,當在御門大朝會中三品以上京官們公推人選。
“御門公推?我《大順律》,或者太祖太宗皇帝定下的《大誥制》裏,哪條規定閣老必須御門公推?”
“恩師,這可是從前朝沿襲下來的舊例啊。”於廣道心裏更驚了。
“舊例。當初前盛朝設立內閣,只是皇上的諮政祕書,受皇命入值閣房,參預機務,後來才日漸權重,成爲宰輔。前朝泰昌皇帝年間,內閣人選紛爭不休,於是乾脆搞了御門公推。你數數,有內閣以來,有幾位是真正御門公推的?先皇愛面子,處處講仁治,幾任內閣都是御門公推,大家都習以爲常了。可是今上不見得非要這麼學啊。”
於廣道好容易消化了讓他心裏掀起驚濤駭浪的消息,小心翼翼地問道:“恩師,那皇上屬意誰?”
“皇上跟我通了氣,準備讓洪中貫加太子少傅、中和殿大學士,領禮部尚書;覃北斗加太子少保、東閣大學士,領戶部尚書。”
覃北斗是預料之中的人選。這洪中貫,真的出人意料,異軍突起啊!
說完後,沈平安意味深長地看着於廣道說道:“你屁股底下的位置,也有人惦記上了。所以我舉薦你出任豫章藩臺,先避一避再說。”
沈平安坦然受他一禮,然後說道:“現在豫章明面上是皇上近臣新貴執掌,實際上想辦實事,離不開王昱明師徒的支持。我舉薦你去豫章,還有一層意思就是讓你與王門一脈,搞好關係。”
於廣道靜靜地聽着恩師的教誨。
“內閣我已然是孤家寡人,皇上拿我做招牌。再過一兩年,他的近臣們歷練得差不多了,可以補入中樞。我也到了七十歲。《禮記》有云,‘大夫七十而致仕’,也該乞骸歸鄉了。朝中士林中流砥柱,大致也就剩下王門一脈和南城學派。”
“如果三年前,就算我再不喜南城學派,我也會讓你跟他們拉近關係,保住我們一脈的傳續。但是現在,還是王門一脈靠得住。”
“還請恩師指點迷津?”
“以前王門一脈出了名的只會做學問和實事,最不會做官,所以各個才華橫溢,材優幹濟,偏偏仕途個個蹉跎。可是這一兩年你看...”
於廣道被恩師點撥,心裏細細一想,猛地一驚,然後小心地答道:“恩師,學生記住了,知道該如何做了。”
“好好用心做。潮起潮落,這世上的事,誰說得清楚呢?只要保住有用之身,總有再次一飛沖天的機會。你現在是我們一脈的主心骨,一定要忍得耐得等得!”
帶着恩師的殷切交待,於廣道來到了豫章。
從富口縣開始,他一直在默默地觀察,所見所聞,驗證了恩師的敏銳和老到。豫章核心地區,江州、洪州、吉春、撫昌等府縣,王門一脈,確切的說,應該是王雲和岑國璋的影響力,幾乎無處不在。
他心裏也有了定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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