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順小吏 >第二百五十三章 師徒兩人都是狠人
    王雲跟岑國璋暢談一番後,心情好了很多。

    “益之,每次跟你聊天,都很痛快,煩愁盡掃。你不僅看得通透,也耐得住性子。”

    “老師,因爲我知道大勢在我,只要我們耐心地堅持下去,那些鼓譟反對者,我不除之,歷史的潮流都能將他們一掃而盡。”

    “益之你如此篤定,是因爲心裏有良知。何爲良知?仁義,達天下。”

    “老師教誨,學生銘記在心。”

    “好了,跟你聊了一通,心結被打開,鬱憤之心也被一掃,明天我就回潭州去。”

    “老師,不知能不能晚幾天回去,正好有件事要勞煩你。”

    “哦,什麼事?”

    “過兩天永順州和保靖州的大小土司和頭人都會來辰州城,我準備跟他們攤牌改土歸流的事。原本在猶豫,想請您來幫忙坐鎮。現在老師您自己來了,正好,幫我坐坐鎮。”

    “改土歸流?”

    岑國璋把改土歸流的想法說了一遍,王雲捋着鬍子靜靜地聽完,最後點頭讚許道:“好!你考慮得很周全。當初你二師兄在青唐烏斯藏等地搞改土歸流,就是犯了這樣的錯誤。說是歸流了,土司還在那裏,結果一團糟,還出了好幾次亂子。”

    “最後他下了狠心,把那些土司全部遷走,再上書朝廷,封幾位大喇嘛爲法王,定主寺,各自劃定教區,這才把局面穩定下來。”

    “老師說的沒錯,我就是得了鄧師兄在書信裏的這些指點,才定下清查戶口、丈量土地、變新耕種、廢舊賦役、減徵賦稅、建城池、設學校等幾項改土歸流的要策。”岑國璋答道。

    王雲又問道:“那你覺得這些要策裏,哪項爲首要。”

    “變新耕種和設學校是重中之重。”

    “嗯,說下你的道理。”

    “老師,你是知道的,我一向是堅持‘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的。在沒有幫苗山峒寨百姓們喫飽肚子之前,改土歸流都是懸的。只有讓山民們喫飽了肚子,纔不會去想念那些沒有讓他們喫飽肚子的土司頭人們。”

    “而變新耕種,其實是紅薯、苞谷、洋芋以及經濟作物一起上,讓苗山峒寨的百姓們在田地有限的情況下,既能喫飽肚子,又能掙到錢。”

    王雲一聽,眼睛一亮,“還有這樣的事?”

    “老師,當然有這樣的事。提高生產力,不僅靠科技,還要打開眼界纔行。趙應星不僅擅長製作營造,對農耕也頗有研究,我專門委託他對紅薯、苞谷、洋芋和經濟作物的耕種進行總結,以後專門負責在苗山峒寨的推廣。”

    岑國璋把紅薯苞谷洋芋的高產,它們的衍生品,以及經濟作物的經濟價值都細說了一遍。王雲聽着連連點頭。

    “當官就該如你一樣,千方百計爲百姓謀利。天天喊着教化,你把百姓教化成綿羊,要是喫不飽肚子,照樣會鬧事的。”王雲說着說着,可能又勾起心中鬱憤,狠狠譏諷了一番那些嘴炮強人。

    他緩緩地吸了幾口氣,平緩了一下情緒,又說道。

    “益之,設學校也是大事。而且我想在苗山峒寨的學校裏,試行你以前跟我說的國民教育。”

    “推行國民教育?老師,我們的想法不約而同啊。”

    “哈哈,我就知道,你每一步裏都埋得有玄機。益之,我想了這麼久,想國民教育的好處和壞處。想通了。當初孔聖人,有教無類,薪火相傳。可是上千年來,路越走越歪。知識成了少數人的玩物;教書育人成了某些人謀利的工具,完全違背了聖人初衷。”

    王雲看着虛處,目光深邃。

    “益之,你說得很對,肅清吏治只是一方面,朝廷任命官吏牧民,他們做得是好是壞,你我說的不算,上級衙門說的不算,都察院那幫睜眼瞎也不算。這官做得好不好,必須得百姓們說了算。可是百姓們連字都不識,連封檢舉信都不會寫,你叫他們怎麼辦?”

    “皇上怕被諂臣矇蔽,做官的也應該擔心被下屬矇蔽。我現在有點明白你當初力推辦報的用意了。權力,必須受到監督和制衡,否則遺禍無窮!”

    “監督權力,國民教育也是方法之一。識字算數,開心智,這是國民教育的基本要求。受過這些教育的百姓,起碼會寫檢舉信了吧。”

    岑國璋靜靜地聽着,等王雲說完後,他又補充道。

    “老師,國民教育除了您說的這些好處外,還有一項好處。開了民智,生產力纔會全面提高。趙應星等農業專家,手把手地教人種地養蠶,一次能教多少人?到處奔波,一年能教多少人?如果百姓們能識部分字,趙應星可以寫本書,連字帶圖,淺學易懂。五百人看了,就教會五百人;五萬人看了,就教會五萬人。”

    “還有工匠,以前都是老師教徒弟,完全靠身傳口授。辛辛苦苦教了十幾年,才教出那麼幾個能出師的徒弟。要是少年們會識字算數,請趙應星這樣的文人,把老工匠們的經驗總結匯編成一本書。邊教學邊實踐,兩三個老師可以在幾年裏教出數十上百個學生來。”

    聽到這裏,王雲忍不住站起身來,來回地走動着,興奮地說道:“我以前就覺得科試有大問題,只是一直沒有想明白。今天聽益之這麼一說,當即領悟到了。天下讀書人,數以百萬計,都去應鄉試春闈,人人都想東華門唱名,赴鹿鳴瓊林宴。可是三年一科,能錄多少人?”

    “數百萬人去擠這麼一條華山險道,過於浪費了!只有少部分人科試無望後,轉去爲老師,當郎中,做商賈,再謀生路。大部分人,碌碌無爲,忙碌了一生卻一無所獲。上不能爲國出力,下不能養家餬口。這樣的讀書人要他何用!”

    “我朝學政必須改革,二十歲考不上秀才,三十歲考不上舉人,不準再考了。”

    岑國璋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勸阻道:“老師,我們可不敢這麼虎。您這份摺子一上去,會成爲天下所有讀書人的公敵。反對我們各項新政舉措的保守派們,樂於見到此情景。”

    王雲也知道自己操之過急。可是想到這些積弊,心裏又無比煩亂,恨不得快刀斬亂麻,把這些玩意全部收拾掉。

    長舒了一口氣,王雲緩緩坐了下來,深有感觸地說道:“現在我理解前盛朝元輔秉正公的苦衷。年少時讀到秉正公這段歷史時,常常恨他過於心急,十幾項新政舉措兩三年間推行全國,不遵循、敢阻擾者,一律嚴辦。權貴官僚,被他得罪了個遍。等到身故後,不僅新政息亡,連後人都遭了殃。”

    “現在想來,正是因爲他看到上下積弊太深太多,不用猛藥難治沉痾。”

    岑國璋體會到老師憂國憂民的急切之心,勸道:“老師,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有時有的地方,我們必須下重手,割肉剜瘡都可以。但是大多數,我們應該因勢利導。老師,您不是常常教我們,欲速而不達,必須修心養性,才能耐得忍得。”

    “哈哈,今天被你反過來教育了一番。”王雲仰首大笑道,笑罷點點頭道,“沒錯,發現的問題越多,越不能着急。一着急就容易掉到泥潭裏去,或者適得其反。我看你事事都胸有成竹,當是心有錦繡啊。”

    “老師誇獎我了。我哪有什麼胸有成竹。我只是認定一個方向,一個目標,努力向前走。遇山開山,遇水搭橋,遇魔降魔,遇佛...”

    “如何?”

    “殺佛!”

    王雲臉色一凜,“好!這纔是我王昱明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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