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順小吏 >第二百八十章 獨龍寨(上)
    獨龍寨,就是播州宣慰使司府衙,也就是俗稱的播州土司城。它坐落在播州城北九龍山的半山腰上。

    現如今,這座半石半木的建築,出現在十幾個單筒望遠鏡裏。似乎近在眼前,卻又閃着迷幻的浮光,彷彿遠在另外一個世界裏。

    “獨龍寨分三層,第一層是外城,有一圈六米高的城牆圍成;第二層是內城,有倉庫、守軍軍營等建築;第三層是主寨,也是楊傳賀一家老小居住的地方。層層圍裹,共有三道大門。”

    楊宗烈朗聲介紹道。

    “不要說這三層寨牆了,光是這山勢,太難攻了。”曾葆華放下望遠鏡,直搖頭。

    “再難攻也要攻下來。思播諸土司,就剩下這麼最後一顆釘子了,拔掉它,整個黔中就安寧了。改土歸流也好,組農會搞經濟也罷,都能暢行無阻。”姚錦堂一字一頓地說道。

    “九十九哆嗦都過來,就差這麼最後一招了,不管如何,必須拿下。”景從雲的態度也一樣。

    王審綦、羅人傑、劉猛、楊氏兄弟、薛孚等人沒有做聲,大家的目光,都悄無聲息地投向岑國璋。

    “昨晚,我剛收到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洪次輔的書信,問播州楊傢什麼時候打下來?內閣心裏好有個數。同時,洪次輔在書信裏還說,皇上對江淮的田地丈量、官紳一體納賦稅等新政推動緩慢,十分不滿。還說三十萬漕丁,在有心人的唆使煽動下,蠢蠢欲動。”

    渝州知府曾葆華眼睛一亮,“益之,皇上和內閣在催你趕緊收拾完播州楊家,去江淮收拾爛攤子去。”

    岑國璋笑了笑,“洪次輔在書信裏再三言明,不是催我,只是在問進程。”

    “此地無銀三百兩啊。”曾葆華搖了搖頭。

    衆人的心變得有些沉重起來。朝廷這是在變相催促督戰啊。可是才一年的工夫,已經把黔中亂局收拾成這個樣子,還嫌慢嗎?

    那你找個快的來啊!

    數百年的積瘤,怎麼可能說清理就能清理得掉?別的不說,這獨龍寨,太宗年間,開國名將領銜,調集了數萬精兵,打了四個月,就是打不下來,最後還是楊家請降,給了朝廷一個臺階下,這纔算了事。

    現在這裏會聚了楚勇、鎮蠻、川勇一萬五千兵,多久能打下來?

    不管多久,都得拿人命去填。這三營兵都是羅人傑、王審綦、姚錦堂費盡心血練出來,死一個都心痛。

    掃了一眼三人,岑國璋輕輕地笑了,“這次我們帶了五千斤火藥,不夠繼續運。這回我們不用人命填,用火藥堆,把這九龍山炸平了,這獨龍寨也就算攻陷了。”

    景從雲眼睛一亮,“難怪岑大人要我去桂陽、藍山等地招募礦工。好!三千工程營明日會從矩州趕到,後天就可以開始掘土挖洞。”

    “演春,”岑國璋叫了一聲。賈知秋跑了過來,“岑大人,你叫我。”

    “地形勘探得如何?”

    “回大人的話,我們這三天實地勘察過,從東面那處山坳裏開始挖,”

    順着賈知秋的手,大家齊刷刷地看了過去。

    “二十五度仰角,羅盤西南偏十二度,大約挖兩百米就可以挖到第一層寨牆正門偏右處。我們計算過,在那裏埋上一千斤火藥,足夠把那座寨門城樓炸上天。”

    “那裏的土質如何?”景從雲連忙問道。

    “我們特意選的地點,那裏土質半乾半溼,少石多紅土。”

    “那就好,王貴,王貴!”姚錦堂大聲叫道。

    “小的在!”

    “這傢伙是我在桂陽招的,祖上四代都是礦工。王貴你看,從那裏開始挖,一直挖到正門靠右的下面。人手、工具、木材,全部管夠,需要挖多久?”

    “大人,需要挖多大的洞?”

    這時賈知秋出聲回答,“六尺見方,需要運火藥進去。寨牆正門靠右的底下,需要挖一個一丈見方的洞,好放火藥。”

    王貴在心裏算了算,最後說道:“諸位大人,三班倒,日夜不停,四天四夜可以挖出來。”

    “好,宗烈,你們參謀處跟工程營,還有演春的測繪處好好合計,立即修改整體攻城方案。”岑國璋命令道。

    “遵命!”

    衆人有的去忙活,有的三三兩兩站在一邊談話去了,山崗上只有岑國璋和曾葆華。

    “益之,這回我可見識了你的用兵手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下思南城,然後陳兵大婁山瑪瑙山寨前,做出全力攻打的模樣。瑪瑙山寨是播州東邊的天險,楊傳賀必須得守住了。”

    “等他四處抽調兵力增援瑪瑙山寨,姚錦堂的川勇營在合江蓄勢待發已久,接到軍報,立即沿赤水河棧道而上,在石羅寨東進,一路攻城拔寨,趁楊家不備,一舉攻下播州城。瑪瑙山寨的守軍聽到敗信,居然一鬨而散。”

    “益之虛虛實實,聲東擊西,我要是楊傳賀,也不知道該如何防備了。”

    岑國璋哈哈一笑,“我只是動了動腦子而已,主要還是曾師兄和錦堂的功勞。這一年,曾師兄手段頻出,不僅水州宋家被暗中拉攏,播州石羅寨、水煙寨、永安寨,都被曾師兄調略得手。錦堂編練的川勇營也沒歇着,播州、水州各寨子,川勇營的弟兄們都走遍了。所以才能奔襲得手,一擊而中。”

    “川勇營都是按照益之的手冊編練的,骨幹軍官和士官也是從江州鄉兵調過去的,所以不僅穿戴裝備一樣,行事風格也神似。楊傳賀還以爲荊楚的拔刀隊飛過思南和矩州,跑到他播州地盤去了。”

    曾葆華笑着答道。

    “楚勇營的拔刀隊,播州南邊的養龍坑、乖西、底寨等土司地盤也去過幾回。”說到這裏,岑國璋看了看周圍,聲音壓低說道:“洪次輔的書信裏還提到,思播平定後,黔中以及巴蜀南部、雲嶺東部、南桂北部諸州縣的改土歸流,皇上意屬讓三明先生來主持。”

    曾葆華臉色微微一變,眼睛閃過寒光,“皇上起疑心了?”

    “可能性不大。我寧可相信可能是皇上對於臣下牽制平衡的心思。”

    曾葆華緩緩地說道:“我們明社辛苦打下來的果實,憑什麼讓徐三明輕輕鬆鬆摘了去?”

    “茂明,改土歸流的事情並不輕鬆。我一來擔心這位三明先生會搞砸了,到時候黔中等地動盪,我們一番苦心全白費了。二是擔心他主持改土歸流,我們在辰州搞的那一套就沒法在黔中等地推廣了。”

    曾葆華點了點頭,“益之的擔心不無道理。要實現我們明社的政治抱負,就必須要有我們能做主的地盤。原本以爲這黔中荒蠻之地,沒人會在意,想不到還是被皇上盯上了。”

    “率土之濱,莫非王土。”

    “少在這裏說這種話,趕緊想想辦法。這兩年,老師和益之你帶着我們明社諸位同仁,齊心協力,嘔心瀝血,爲的什麼,就是爲了有一塊能夠試行我們政治理念的地盤。豫章和荊楚只能保住些邊邊角角,我們也就算了。現在連黔中都保不住,那就太氣餒了。”

    “茂明兄,沒有什麼氣餒的。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有問題,就想辦法解決。三明先生,我在潭州跟他打過幾次交道,他算得上是皇上的先生師傅,滿腔的政治抱負。黔中這個地方,他不想待的。”

    “黔中這地方,除了我們這些想着辦些實事的人,誰想來?去年陳啓連被移爲黔中布政使,只是叫他去鼎州預備着,還沒有叫他進黔中,二話不說就上書告老還鄉。”曾葆華冷笑道,突然間他想到了一個法子。

    “益之,我們何不想個辦法,讓三明先生自己請求改任他地。比如河陰。那裏有壽王,如果下一步皇上讓老師帶着益之你去江淮整飭漕運,最要防備就是這位爺。讓三明先生在河陰看住他,也是十分重要。”

    “倒是個好藉口。只是這藉口,我們不好提,三明先生雖然自己樂意,但也不好意思主動提出來。得有人搭個梯子,大傢伙順着這個梯子往下溜。”

    “誰搭這個梯子?”曾葆華想了想,最後想到了一個人,“洪次輔如何?”

    “洪次輔是隻老狐狸,他應該能隱約看出我們的心思。只是他現在前有沈首輔,後有覃閣老,在黔中這種無關緊要的地方,願意賣我們一個好,以圖我們明社對他的支持。所以才故意在書信裏提到三明先生的事。”

    岑國璋分析完後覺得非常合適。

    “既然益之也覺得好,明天我以你我的名義寫份信給良玉師兄,把意思跟他說一說,請他跟洪次輔暗中商量下。洪次輔要是願意賣個好,江淮、江浙的事,大家還可以繼續合作。”

    岑國璋點了點頭,陰沉着聲音說道:“此外,播州這一仗要打得慘烈些,戰後傷亡數字起碼要報五千以上。還有,普、寧、順、水諸州那些三心二意的土司,順帶着手收拾下,最好搞個烽火四起。”

    “益之,你這有點養寇自重的意思啊。”

    “茂明,豫章我們喫過一次虧了,荊楚又吃了一次虧,黔中不能再次第三回虧了。沒有地方歷練,幾位師兄在學院裏培養出來的明社預備生,還有我們選拔出來的那些好苗子,很難成材的。沒有大量的人才做根基,我們明社就只能跟其它普通詩社詞會一樣,風花雪月一番,毫無作爲。”

    曾葆華眼睛一瞪,“那就幹他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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