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順小吏 >第二百八十六章 惡人還需狠人磨
    吳珍被驚得滿頭是汗,吳瑜被嚇得渾身發顫,他倆萬萬沒有想到,林懷良居然如此膽大妄爲,在運河上公然撞沉無辜船隻,目無法紀,視人命爲草芥。

    最讓吳氏兄弟無語的是,過往的官私漕船,居然都熟視無睹。吳瑜甚至看到遠處有兩艘漕運衙門江都把總所的巡哨船,看到事發,不僅不過來管管,居然調頭遠遠地避開。

    林家的勢力,在揚泰和運河上,果真是隻手遮天。

    看到吳氏兄弟被自己突發奇想的一招給嚇住了,林懷良心裏冷然一笑。

    你們這些勳貴世家,表面上各個享盡世間富貴,無比尊榮。其實在天子腳下,只能是關上門做主子,出了門老實得怕落葉砸到頭。唯恐惹了事,招來皇帝老兒和御史們的注意。

    那像我們,天高皇帝遠,關上門是天,出了門還能高人一等,作威作福。

    心中得意的林懷良叫人把船駛進瘦西湖。

    這瘦西湖原名保障湖,是一個普通的保障運河水量的蓄水湖。永昌年間,穆廟皇帝幾次下江南巡視,東南勳貴世家們爲了討好他,動員鹽商們出錢,疏通淤塞,廣建亭臺樓閣。

    先皇也跟他父皇一樣,愛沒事下個江南,瘦西湖是他最愛來的地方,於是又經過一番擴建。

    數十年下來,已是揚泰挑尖的風景名勝。

    林懷良在船頂樓臺上爲吳氏兄弟指點介紹着。

    只見窈窕曲折的一湖碧水,串着處處名勝美景。那裏是卷石洞天、西園曲水,這裏是長堤春柳、荷浦薰風。遠處是四橋煙雨、徐園,近處是月觀、小金山、釣魚臺。左邊是水雲勝概、五亭橋,右邊是白塔晴雲以及大名鼎鼎的二十四橋。

    “蓮花橋是二十四橋之一,也是瘦西湖風景最佳處,把船停到那裏去,我與珍二爺和瑜三爺再好好喝上一鍾。”

    船緩緩向那邊駛去,小心翼翼,完全沒有剛纔的囂張跋扈,橫衝直撞。

    吳珍心裏冷哼一聲,我還以爲你個林懷良天不怕地不怕,唯你獨尊了。進了瘦西湖就變得謹慎起來,知道這裏船來船往的都是富貴人家,要是一不小心遇到硬茬子,也棘手。

    哼,有錢了不起?你林家再有錢,沒有某些權貴護着,能過得這麼舒坦嗎?

    不過林家的權勢還是得到公認的。看到打着林府旗號的寶船駛了過來,有兩艘船隻識趣地拔錨而去,讓出這風景極佳的位置來。

    寶船落錨停定,僕人婢女們又重新擺了一桌時令鮮果。林懷良又叫來一位府上養着的歌姬,唱上一曲。

    “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麼低就高來粉畫垣,原來春心無處不下懸。是睡荼蘼抓住裙釵線,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處牽。”

    歌姬唱的是《尋夢》裏懶畫眉一曲,咿咿呀呀,纏綿婉轉、柔漫悠遠的意境顯現了六分。

    三人都是愛聽曲的人,無不聽得入迷,連聲叫好。

    歌姬見主家與客人齊聲叫好,喜上眉梢,嗲聲地向林懷良求賞。

    林懷良轉着手裏的錫山八不離的扇子,輕佻地挑着歌姬的下巴,嘻嘻笑道:“賞,本少爺待會好好重賞你。”

    “謝過少...”歌姬還沒說完,卻被猛然站起身的林懷良推倒在地。以爲自己不知爲何又惹惱了喜怒無常的少爺,歌姬嚇得臉色蒼白。

    只見林懷良快步走到窗戶邊上,側着身子,支着耳朵聽起來。

    看到他這個模樣,吳珍吳瑜兩兄弟也跟着側耳傾聽起來。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曲聲婉秀嫵媚、清麗悠遠,如同那湖面上那粼粼金光,蕩人心魄,搖人神智。

    “我聽曲二十餘載,從未聽過如此曼秀婉麗的曲聲,難道是哪位大家來了江都?”林懷良滿臉的仰慕,心曠神怡地說道。

    吳瑜卻是臉色一變,應該是聽出哪一位來了。吳珍看到他的神情,好奇地湊過頭去,輕聲問道。

    吳瑜輕輕說了一個名字,吳珍臉色一變,說不出的又驚又喜。

    林懷良卻是按捺不住,叫人划來一艘小船,要去一覓仙音。吳珍吳瑜和幾位護衛隨從一起跟着上了船。

    划了一會,來到一艘官府座船旁,曲聲正好停了。

    大家擡頭一看,這船似乎是三艘連在一起的,看模樣應該是官宦人家,偏偏沒有掛出旗號來,也不知道是哪家府上,更不知道是赴任還是致仕。

    林懷良一向驕橫跋扈慣了,見這船連旗號都不敢打出來,說不得是被貶斥遠地的謫官。懶得叫人通報,只管叫人搭上板子,徑直衝了進去。

    剛到甲板就被幾個漢子攔住。這幾人剽悍勇武,透着冷冷的凜冽之氣,像一堵牆擋住了去路。

    林懷良連都司的中營兵都不放在眼裏,豈能怕他們。仰着頭,鼻孔朝天地說道:“快通報你家主人,就說江都玄鏡堂林府少爺前來拜會。”

    “放他進來。”船艙裏傳來悠悠的聲音。

    林懷良鼻子一哼,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掀開門簾,見到裏面坐着四位男子,正中間一位,二十多歲,穿着青色襴衫,戴着一頂昱明巾。目光凜然,像兩道電光一般投射過來。

    旁邊坐着三位男子,兩位三四十歲,還有一位二十多歲,皆是士子文人打扮。

    “剛纔唱曲的女子是你家的?”林懷良毫不在意地問道。

    四人直盯着他,一言不發。

    “怎麼就沒個喘氣的?”林懷良想不到自己居然被人如此輕視,惱怒地說道。

    “是我如夫人唱的曲。”正中間的男子淡淡地說道。

    “什麼如夫人,不就是一小妾嗎?唱得好,真好!不要說揚泰江都,就是十里秦淮河也挑不出這麼一位來。說吧,多少銀子肯轉賣於我。”

    兩位男子騰地站了起來,滿臉怒色。

    嘿,這世上還有聽到銀子無動於衷的人?

    林懷良不信,仰着頭繼續說道:“五萬兩銀子,不夠啊,十萬兩!好,一口價!二十萬兩!一手交人,一手拿銀子。”

    正中那男子緩緩走到林懷良跟前,臉色似笑非笑,是怒非怒。

    “動心了?這位,你這輩子怕是沒見過這麼多銀子吧。二十萬兩銀子,夠你買上百個美人了。”

    林懷良得意地嘿嘿大笑道。

    “啪!”男子二話不說,給了林懷良一個大耳刮子,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反手又是一個耳刮子。

    林懷良捂着紅腫的兩邊臉蛋,瞪圓了眼珠子,好一會才嘶吼道:“你...你踏馬的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誰嗎?知道我爹是誰嗎?”

    “你爹是誰?”男子嘴角掛着譏笑問道,“你連你爹是誰都不知道?真是可憐!不過這事不能問我啊。問你媽啊。回去問問你親媽,你親爹到底是誰!”

    男子的話讓船艙的人鬨堂大笑,林懷良甚至聽到隔着門簾,從內艙傳來女子的輕笑聲。

    “我踏馬的...”林懷良勃然大怒,正要衝上去,卻被那男子一腳踢翻在地。

    “無相!”

    “在!”從不起眼的角落裏,閃出一個光着頭,不僧不俗的男子,走到跟前,就跟一頭大熊。

    “把這擅闖亂入的腌臢貨扔進湖裏去。”男子揮揮手說道,語氣輕淡地就跟揮手趕跑了一隻蒼蠅。

    “你敢...”林懷良話還沒說完,被那大熊一隻手抓住胸口,一揚手整個人都被舉了起來。

    跟着來的護衛隨從罵罵嚷嚷着正要衝上去救主,十幾支火銃齊刷刷地對準了他們,立即閉上了嘴,停住了腳步。

    他們從對面那些冷淡從容的眼神裏看得出來,自己再敢多嗶嗶一句,往前多走半步,對面真敢摟火。

    林懷良在空中掙扎了幾下,噗通一聲落進了水裏,濺起巨大的水花。“噗通”聲亂響,那些隨從護衛們,不約而同地跳進水裏去,救起他們的主子,向自己船隻那邊游去。

    吳珍訕笑地上前,作了一個揖說道:“益之兄弟,想不到在這裏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