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順小吏 >第三百七十章 天元宮
    紫禁城西側的天元宮,遠遠看去紅牆朱門,檐牙高啄,崇閣巍峨,雄偉莊嚴。

    琉璃瓦在陽光下,流淌着皇家貴胄獨有的金黃色,波瀾起伏,如同戴着一頂金冕。

    頭戴烏紗翼善冠,身穿深紅色日月章紋窄袖圓領袍的正弘帝滿意地點了點頭,和氣地說道:“小覃愛卿,前面帶路。”

    覃徽鳳戴着烏紗帽,穿着一身紵絲紅官袍,滿臉恭敬,微彎着腰。說着帶路,卻落在正弘帝身後半個身位,腳步幾乎跟皇上的同步。

    在兩人身後,是頭戴貂蟬籠巾梁冠,身穿蟒袍或鬥牛服的首輔洪中貫、次輔覃北斗、司禮監提督太監任世恩和司禮監掌印太監周吉祥,依次而行。

    四人都帶着謙和平正的微笑,一派和睦融洽的氣氛。

    宮門巍峨,只是上面掛匾額的地方空空如此,這是在等待正弘帝的御筆揮毫。

    走進宮門,是寬闊的庭院,青石鋪砌的一條路,筆直地通向正殿。道路兩邊種着各色樹木花草。佳木蔥鬱,奇花灼豔。尤其是左邊那棵松樹,高大茂盛,筆直挺拔,就像一條虯龍,馬上就要騰空而起。

    “這松樹氣象萬千,不是凡物,哪裏進貢的?”

    正弘帝站在樹前細細看了一會,滿意地捋着鬍鬚問道。

    覃徽鳳遲疑了一下。覃北斗臉色微微一變,眼角透出焦慮之色,嘴脣輕輕抖動,像是在無聲催促着。

    洪中貫仰着頭,欣賞着這棵讓人心生仰慕的古松。

    任世恩微低着頭,耷拉着眼睛,彷彿對身外萬物都沒有放在心上。

    周吉祥還是那副人畜無害的微笑,彷彿這笑容是從他孃胎裏就帶出來的。

    “回皇上的話,此松是陝甘進獻的,從崆峒山移植過來的。說是軒轅黃帝問道廣成子的那棵古松的正宗後裔。”

    覃徽鳳終究開口了。

    “難怪如此不俗!”正弘帝感嘆了一句,“從崆峒山運到京師,千里迢迢,還能保證如此生機盎然。真是讓岑卿和李卿費心了。”

    他走上前去,伸手摸着松樹,閉着眼睛,似乎從粗糙的樹皮上感受到來自數千年前的道骨仙風。

    覃北斗狠狠地看了覃徽鳳一眼,臉上的怒氣依稀可見。

    正弘帝收回手,恭敬地對着這棵松樹長施一禮。周吉祥在旁邊笑眯眯地說道:“皇爺,這可是棵沾了仙氣的樹,要不要給它賜個封號?”

    周吉祥的話就像撓到了正弘帝的心尖尖上,“要的,當然要的。”

    他站在樹前,捋着鬍鬚,沉吟一會,大聲道:“朕就封此樹爲抱神靜心侯。嗯,有了,此正殿就叫至道殿!”

    洪中貫在後面搖頭晃腦道:“‘至道之精,杳杳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無視無聽,抱神心以靜。’此乃皇帝師廣成真人傳給軒轅黃帝的至道妙要,名爲《自然經》。確實是傳自紫霄天庭的無上妙法啊!皇上取此殿名,賜此樹名,妙!實在是妙!”

    正弘帝眼睛一亮,指着洪中貫說道:“首輔老先生真是精通道經妙義,一語點醒了朕。這正殿就名叫至道殿,懸掛一幅‘道法自然’的條幅好了。

    “好!”

    “妙!”

    周吉祥和洪中貫齊聲讚歎道。

    任世恩突然睜開眼睛,朗聲道:“皇上乃天子,三十三天共主之子降凡轉世。論起來三清只是皇上的長輩,四帝是皇上的兄長,九曜是皇上的舊故,元辰是皇上的賓客。所以奉一幅‘道法自然’已經足矣!”

    正弘帝仰首大笑,臉上的得意之色,在笑聲中揮灑在天元宮各處。

    覃北斗看了看圍在正弘帝周圍的任、洪、週三人,又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兒子,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自己一直在努力追趕,刻苦學習如何討好皇上,拍好聖上的馬屁。可惜,自己在追趕,別人也一直在進步,總是落在他人的後面。

    真是可哀可嘆啊!

    正弘帝在前,五人在後,沿着臺階而上,走上正殿門前的平臺。

    只見上好的白玉石鋪造的地面,閃耀着溫潤的光芒,在太陽光照射下,彷彿嫋嫋霧氣騰起,籠罩着宮殿,似仙非凡。

    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飛檐上玄鳥展翅欲飛,黃瓦雕刻而成的浮窗,青玉石堆砌的牆板,浮雕着黃帝問道,紫氣東來,函谷傳書,西出化胡等道教故事,人物栩栩如生。

    洪中貫連聲讚道:“松篁一簇,樓閣連翩。真是看不盡巍巍道德之風,果然漠漠神仙之宮。皇上在此居住,必定能參化悟道,長生永春。”

    說到這裏,洪中貫臉上故意露出一種很誇張的神情。

    “皇上,你可千萬不要嫌棄臣來得勤快。微臣也年過五旬,在這神仙宮宇多沾沾天家仙氣,定能長壽延綿。”

    正弘帝臉笑得彷彿一朵向日葵,嘴咧得像一輪上弦月,滿懷欣喜之餘說不出一句話。右手伸出來指着洪中貫,手指頭抖動着如同在枝頭歡悅跳動的鳥兒。

    走進高大空曠的正殿,檀木挑粱,橫在頭頂上,畫梁雕拱。十二根兩人合抱的柱子,按照十二星宿的位置,布在殿中。每根柱子上都有一條龍盤旋其上,神態各異,迥然不同。

    成都、江寧、杭州、蘇州四織造局進貢的整幅錦緞絹綢,從橫樑上垂下,以爲幔帳。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風起綃動,如墜雲山幻海一般。

    在正殿中間,是正弘帝平日打坐的玄壇。它方圓三丈三尺,乃赤銅所鑄,分兩儀四象八卦。

    對着玄壇的殿中寶頂上,懸着一盞巨大的青銅寶樹燈。燈分七層二十一支,每一支上都有一盞琉璃罩住的燈。

    儘管現在是白天,覃徽鳳還是叫人點亮,只見熠熠生光,似明月懸空一般。

    玄壇周邊方圓十二丈處,地鋪白玉石,其中有八八六十四處,內嵌金珠,鑿地爲蓮,朵朵成青蓮碧葉的模樣。花瓣鮮活玲瓏,花蕊也細膩可辨,荷葉碧綠晶透,栩栩如生。

    正弘帝看得心喜,居然脫下靴襪,赤足踏上,只覺溫潤。細細一看,竟是以一塊塊的藍田暖玉鑿成。

    五人在旁邊看着,滿口稱讚。

    “剛纔老奴懵懵懂懂,老眼渾濁,還以爲是哪位神仙踏青蓮而來。仔細一看,原來是皇爺走了過來。”任世恩激動地說道。

    “微臣與任公有同感,‘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洪中貫大聲誦道。

    看着任世恩和洪中貫一唱一和,這次不僅覃北斗酸了,連周吉祥也滿肚子嫉恨。

    早知道如此,老子空餘時間就少去接見那些乾兒子幹孫子,花些時間多讀些書,何至於讓任老鬼和洪狐狸又拔取頭籌。

    周吉祥一邊恨恨地想着,一邊保持笑容,眼角悄悄斜看着覃北斗。

    這位也是才高八斗,只是沒有洪中貫那麼機敏和捨得下面子。所以人家做了首輔,你只是次輔。

    “皇爺!”有人在殿外叫喚道。

    興致盎然的正弘帝轉過頭去,看到殿門站着一位內侍。

    “是孟和啊,有什麼事?”

    “內班司和都知監送來一份緊急呈文,奴才不敢怠慢,趕緊送來給皇爺御覽。”

    “緊急呈文,拿過來。”

    “遵旨!”

    孟和彎着腰,邁着小碎步,輕盈地走到跟前,把那封陳文雙手舉過頭,呈給正弘帝。

    正弘帝接過來,看到封皮火漆完好無損,便撕開拿出裏面的呈文。

    纔看了兩行,正弘帝的臉立即變得跟寒冬臘月的永定河一樣,陰沉得直掉冰渣子。

    “混賬!”

    正弘帝最後忍不住,破口大罵道:“一羣大逆不道的混賬玩意!”

    他猛地一轉身,目光狠狠盯着覃北斗,彷彿兩把刀子,在這位次輔身上來回地剮動。

    “你保舉的高才!”正弘帝怒吼道。

    覃北斗連忙跪下,除冠跪倒在地。覃徽鳳見勢不妙,也跟着跪倒在地。

    “微臣不知罪在何處,還請皇上訓示。”

    “上月二十五晚,陸成繁與袁可立在江寧設宴款待陳如海,第三天陳卿便中毒身故。如此狼心狗肺的東西!禽獸不如!”

    覃北斗頓時像是墜進萬丈冰淵,從外透冷到心窩子,偏偏額頭上卻滲出豆大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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