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順小吏 >第三百七十八章 各人的心思
    “爲什麼?”汪置不敢相信地喃喃問道。

    “覃開陽擔心昱明公再立大功,可能會順勢成爲首輔。成爲首輔,是覃開陽一直夢寐以求的。而他那點理財度支本事,在王門一脈裏真不算什麼。所以他拼命地反對這個建議。”

    “李浩、王典林爲首的清流詞臣們,原本就見不得王門一脈再立新功,纔行阻攔。後來在某些有心人指點下,他們意識到可以另外籌備人手和兵馬,推舉一位皇子去東南平叛。那時他們就可以上下其手,盡收功績,搬回名望。於是他們不僅拼命反對那個建言,還與人連手推動萬遵祥練兵等一系列部署。”

    “安國公等武勳世家,也是嫉妒王門一脈的赫赫軍功。在那些有心人的挑撥下,決定派出最能幹的萬遵祥來搬回一局。”

    “幾經波折,終於錯失良機,變成了今日這局面。真是讓人唏噓啊。《江南春圖》,呵呵,江南如春!真是可惜了這千里錦繡江山啊。”

    汪置看着任世恩的背影,聽着略有波瀾的說話,看着互相緊握到發白的手,知道這是他極其憤怒的表現。就像海面看上去風平浪靜,實際上底下已經暗潮洶涌到了極點。

    “耶耶,皇上好生糊塗啊。”

    任世恩長嘆一口氣,終於轉過身來。

    “人,總是有些私心的。皇爺心太大了,他想做中興明君,想做得比先帝,穆廟文廟皇帝還要出色,甚至想媲美太祖太宗。”

    汪置靜靜地聽着。

    “東南勳貴世家,百年來盤踞朝野,攪動政局。每一次奪嫡,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他們以富庶的江浙爲根基,暗中與皇上和內閣爭權分利。可以說,他們是國朝立國以來最大的毒瘤。”

    任世恩在花廳裏緩緩地走着,似乎這樣,才能把心中的積鬱散發出去。

    “這顆毒瘤是太祖和太宗皇帝親自種下,想剷除時又有心無力,投鼠忌器,最後不了了之。皇爺想借着旦賊的手,徹底摧毀勳貴世家們在東南的根基。一旦功成,皇爺將彪炳青史。芷兒,你說這是多大的誘惑啊。”

    “所以皇上他經不過這個誘惑,接受了現在這個方案建議?”汪置情緒低落地說道。

    她才猛然間發現,一切的根源都在正弘帝,她的親生父親身上。雖然她心裏對這個父親有一定的恨意,恨他不照顧好自己的母親,讓自己從小沒有了娘。

    但是在心底深處,汪置還是很愛她的父親。

    跟所有的女兒一樣,汪置也希望自己的父親英明神武,是天地間正義的化身,懲惡揚善,是萬民敬仰的大英雄。

    現在,父親在汪置心裏的高大形象,驟然破滅!

    以前他好色奢靡,大興土木,偏袒護短,在汪置看來都只是小毛病,還沒有影響到他光輝偉岸的形象。

    可是就在剛剛,她知道了這個被大家刻意隱瞞的事實:爲了一私之念,棄數百萬百姓的苦難不顧。

    這個事實,就像一道天雷,把汪置心中的那座寶塔,劈得搖搖欲墜,幾近崩潰。十幾年的親情,是這座寶塔最後的粘黏劑,維持着它勉強不倒。

    汪置驟然站起身來,說出自己的決定。

    “耶耶,我要向皇上進言,極力推薦五皇兄爲討逆平叛的主帥。”

    任世恩看着她,眼裏滿是慈祥和愛護,“芷兒,你想破壞那些清流詞臣們的計劃?”

    “是的,我不會讓這些混賬王八蛋得逞的。覃北斗、安國公,雖然也是出於私慾,但他們做事有章法,不致於讓事情崩壞。”

    “而那些讀書把腦子讀壞的傢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們才幹淺薄卻自視甚高,實務不通卻事事插手。狹隘偏激卻又剛愎自用。稍微遇到挫折,就容易走極端,不是全盤放棄,就是悉數賭上。如此行事,能不壞大事嗎?”

    任世恩滿臉不可思議,詫異地問道:“芷兒,真是想不到啊,你讓我刮目相看。那些迂腐儒生骨子裏的毛病,都被你點透了。”

    汪置臉頰微微一紅,“這是那人跟我說的。當時他大罵那些清流詞臣時,我聽了幾句,覺得很在理,就記在心上了。”

    任世恩哈哈一笑,他當然知道汪置所說的那人就是岑國璋,只是沒有點破汪置的女兒心思。

    “芷兒,你想推薦廣順王爲主帥,難啊。他跟安國公、昌國公等人走近後,就註定跟東南平叛主帥無緣了。”

    “耶耶,爲什麼?”

    “皇爺在東南大動干戈的目的之一是什麼?”

    “清理勳貴世家在東南的根基。”汪置想起剛纔任世恩跟她說的那些話,“耶耶,安國公、昌國公等人跟東南勳貴世家根本不是一路人。”

    “話是這麼說,可八公十二侯從開國初期就連枝同氣,互相通婚,關係錯綜複雜。雖然現在已經分開了,可打斷骨頭還連着根,誰知道他們私底下還有什麼關聯?皇爺不敢冒這個險。”

    “而且目前東南平叛主力,勇衛左右軍,從主將萬遵祥以下主要將領們,不是武勳世家出身,就是他們的門生故舊。與他們交好的廣順王做了主帥,一旦挾東南大勝餘威整軍北上...”

    說到這裏,任世恩不做聲了,汪置聽到關鍵處卻沒有下文,不由急了。

    “耶耶,北上幹什麼?”

    “恭請皇爺遜位爲太上皇,禪位於廣順王。”

    任世恩輕輕地一句話,在汪置聽來卻像是一串的焦雷,在耳邊炸響。

    此時的汪置終於明白,天家的事,說來說去,繞來繞去,最後都要聚焦到那張龍椅上。

    這不行,那也不行,汪置有些絕望了。但是她不是輕易氣餒的人,坐在椅子上默想了好一會,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汪置把此人名字跟任世恩一說,讓他沉吟了好一會,最後緩緩點頭道:“此人可以試一試。”

    第二天早上的朝會,主要議題是給遇害的江南布政使陳如海追榮。

    內閣閣老們,以覃北斗爲首;其餘大臣們,以李浩爲首,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們踊躍地發言,極力追思着陳如海的學問人品和功績,褒獎的話不要錢地一籮筐一籮筐地往外道。

    他們如此熱切,不是對陳如海的感情有多深。真正與陳如海感情深的,在陝甘,在兩廣,在江淮,在江南。只有極少數幾位今天站在朝堂上。

    閣老和大臣們這般態度,是想完美又迅速地把表彰追贈程序走完,好快一點進入到大家更關注的下一個環節。

    “道德博聞曰文,慈惠愛明曰文;安樂撫民曰康。臣懇請皇上,賜如海諡號文康。他當得此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