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市長真厲害，”白昇誇了一句接着說，“我喜歡珠山八友當中汪野亭的作品——1928年有一批大客商到景德鎮預訂瓷板畫，遂邀請名家們每人出一件作品，畫完後讚賞聲不絕，作品也被搶購一空，後來名家們成立‘月圓會’瓷藝社，每月望日相聚珠山切磋瓷藝，稱爲‘珠山八友’，實際上前後共有十個人……”
提到收藏，以往沉默寡言的白昇滔滔不絕，方晟知他從香港打這通電話絕非切磋心得，交流古玩，肯定有更重要的情況，遂沉住氣繼續聽。
“我經常跑拍賣行，在古玩裏瓷板畫屬於冷門，民國時期的東西又不算老，故而問津者甚少，偶爾能撿到漏。四天前我在嘉德拍賣行看中汪野亭的《臘梅苦寒圖》，其粉彩濃豔俏麗；胎質細膩平整且厚薄均勻，沒有一個疵點；書畫達到精湛的水平，文字純熟流暢揮灑自如，絕無生硬造作之感；下方‘翥山野亭汪平作於珠山客次’乃他的常用落款，印款‘平山’也沒問題，綜上分析瓷板是汪野亭的作品，花3萬塊錢買了下來……”
方晟腹誹道都是老子的，不，都是趙堯堯賺的血汗錢啊，你們用起來倒瀟灑！回頭要組織人到香港實驗室審計一下，看看那麼多億當中真正用在軍工研發的有多少，用於揮霍浪費的有多少！
白昇哪知方晟肚裏這麼多繞繞腸子，繼續說：“拿回家欣賞了兩天，隱隱覺得哪兒不對勁，因爲我盤瓷板畫時間久了，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就拿給香港一位知名鑑定師看，他摸了摸，吐出三個字‘晉西貨’。我納悶地問什麼叫‘晉西貨’，他說近幾年來晉西那幫做古玩的搞出一批高仿，造假水平堪稱登峯造極，嚴重衝擊內地及香港等地古玩行、拍賣行正常秩序，統稱爲‘晉西貨’……”
接着又口若懸河說了一大堆鑑定“晉西貨”的技巧要訣，聽得方晟悄悄打了兩個呵欠，實在提不起興趣來，直到最後一句陡地豎起耳朵！
“……方市長，聽那位鑑定師說‘晉西貨’出自晉西市一個老牌造假集團，長期受地方正府保護，老闆好像叫卓……卓強……”
“卓強！”
方晟一個激靈，頓時想起這傢伙與沈直華的聯繫，趕緊問：“有他的照片麼？”
“有啊，前幾年他經常出沒於香港，跟古玩界、收藏界、拍賣行等大腕都有交往，後來名聲臭了才漸漸退出，待會兒我把照片發給您。”
“嗯，再幫我收集他在香港活動的資料，越多越好，這個人對我很重要！”
白昇連聲道：“好的，好的。”
關於沈直華與卓強，儘管上回魚小婷沒抓着直接證據，方晟總覺得僅僅是白手套關係的話，沈直華犯不着冒險，完全可以找家正規經營的古玩行做代理，同樣能達到套利和買賣的目的。
“長期受地方正府保護”，這句話很有意思。
通完電話沒多會兒白昇發來照片，果然就是那個卓強！方晟心裏有了底，準備等自己的工作調整有了結果，再靜下心來深入調查。
回到鄞峽，依舊是風平浪靜。
連日奔波心力交瘁，竇康也累得住進醫院；郜更躍則打包賣掉國騰油化股份，將套現資金全部投入柯察巷小區工程，等待他的是漫漫長途的房價復甦之路。
成槿芳本想立即打退二線報告，郜更躍請求她堅持到房子脫手，市裏沒人鎮着終究氣短，還得跟本土派抱團取暖。
三月份，京都電視臺爲方晟做了個人物專訪，正面宣傳他在鄞峽三年間取得的巨大成就，數據是硬貨，城市面貌也有鮮明對比，房價卻低得令人驚訝，使得鄞峽老百姓幸福指數很高。
方晟道：“首先我的去留問題要服從組織安排，組織讓我去哪裏就去哪裏，這是原則；其次，不管在哪個崗位都是爲人民服務，只要保持初心，堅守信念，哪個崗位都一樣；最後我想說的是，感謝和我一起奮鬥、一起衝在第一線的團隊，個人力量終究有限，只有大家攜起手來萬衆一心，我們的事業纔會取得進步！”
專題片在京都電視臺社會焦點欄目播出後產生巨大反響，緊接着京都幾大主流媒體發表社論，指出我們的黨正機關、我們的領導幹部隊伍就需要涌現一大批這樣肯做事，做實事，時刻把老百姓利益放在首位的好乾部，庸者下、能者上，應該成爲組織部門選用和提拔幹部的唯一標準，而非論資排輩，明裏暗裏搞出那麼多潛規則！把正確的人用到正確的崗位上，才能讓大家心服口服！
好嘛，指名道姓指導組織部工作了！
中組部看得又惱怒又擔憂，接連召開閉門會議進行討論。
事有湊巧，這當兒爲吳鬱明量身訂做的宣傳片《大深峽》正好在京都7臺播出。
因爲吳鬱明去年就調離鄞峽，民衆都以爲替方晟做宣傳，感慨正面高大的領導形象之餘，方晟誤打巧撞又火了一把——東吳那邊吳鬱明氣得吐血！
爲《大深峽》吳鬱明深夜審片，提出修改意見；看望和慰問劇組，爬了七八趟鄞坪山；多次違規撥款還遭到中紀委通報批評，到頭來爲方晟作了嫁衣。
前面力量使足了，各方招呼也打到位了，如今又形成寬鬆的氛圍，中組部只能借坡下驢。
三月底於雲復已得到消息，說最高層鬆了口同意重新考慮——不單方晟，而是整個一批跨地區交流乾部的任職問題。
四月初陳首長打聽到中組部原則上認同方晟繼續在地方工作的思路，因爲各個渠道都反饋象方晟這樣懂經濟、作風雷厲風行的人才非常難得。
“再使把勁爭取留在雙江，”於道明爲他打氣，說，“前期好不容易做了那麼多鋪墊性工作，哪能說扔就扔？在雙江咱爺倆彼此有個照顧嘛。”
於道明終於流露出捨不得方晟離開的情緒。
方晟何嘗願意？做領導幹部最幸福的就是在家鄉，別的不說，人脈這種東西真是花錢也買不到的。
徐璃希望他交流到白山，最好任白吉市市長，這樣跟詹印一樣一步到位提拔副省級。方晟苦笑說想得太美，最高層真要有心提攜就把我留在雙江，還有過幾年舒服日子。
愛妮婭則警告說千萬別來朝明，免得我難以開展工作。
方晟怒笑道以咱倆公開關係，讓我去朝明跟留在雙江有啥區別？最高層又不傻！
樊紅雨的設計則是安排到晉西省，那樣又靠京都，又跟宋仁槿在一塊兒，以後能打着探親的名義跟他相聚。方晟曬笑要麼把他叫過來三人行，話音未落被樊紅雨掐得半死，寒着臉說存心噁心我是不是？他那是正常人嗎？寧可叫徐璃！
方晟唉聲嘆氣說誰都不叫，叫誰我都喫不消。
在萬衆矚目之下，四月中旬中組部終於公佈了年度第一批跨省交流的廳級幹部，方晟也在其中。
去向令所有人都沒想到，包括方晟！
紅頭任免文件的第一個名字就是方晟：
免去方晟鄞峽市委常委、市委副書記、市長職務，調任臨海省潤澤市市委常委、市委書記！
（第10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