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友安鬱鬱寡歡,跟在最後。大家要回家,他自然也沒留下來的道理,而且,他也不得不一同回去,去將家清騰出來。
他身邊五尺之內無人,所有人都有意無意避着他,一個個熱切地湊到新來的執事面前。後者哪怕一個隨意的問題,往往也能獲得七八句回答,十來張笑臉。
這一路上,果然沒有妖獸阻攔。左平安在前方領路,衆人穿過一叢密林,翻越一段山嶺,沿着山道一路直下,最後來到一處山坳前。
差不多走了半個時辰。如果算上來回,再加上清晨的修煉,這些人每日呆在家裏的時間,不超過三個時辰。
得虧他們都是修士,否則長久下去,便是個壯年漢子也承受不住。
在山坳口,他們遇到幾名守衛。
其中只有一名人類,練氣後期修爲,左右三頭妖猴都是二階。這修士似是精通獸語,每隔一會,便和領頭的妖猴嘰裏咕嚕幾句,又或者那妖猴低聲嘶吼幾聲,他則頻頻點頭,一副心領神會的模樣。
楊珍被他攔下。
“這位是誰?”
“這是我們新來的執事。”左平安搶先答道,一邊示意楊珍拿出身份憑證。
楊珍從腰間摘下一塊藍色玉牌,遞了過去。這是貓妖走之前有人送過來的。楊珍在上面留下一滴精血,便算完事,根本談不上什麼有效的防範措施。隨同令牌過來的,還有十塊黃色木牌,卻不知有何作用,那妖貓也不解釋。
令牌有藍、淺藍、淺綠三種,分別對應執事、副執事和雜役。
這人見令牌爲藍色,態度恭敬了幾分。一道法力貫入,辨認出令牌上的氣息與楊珍一致後,神色更加謙卑。
接着隨口問了句師兄從哪裏來的,以前怎麼沒見過。
“自西邊大海深處而來。”楊珍繼續之前的說法。
那人眼中閃過一絲狐疑,明顯有幾分不信,卻是什麼也沒說,將令牌遞還楊珍,恭恭敬敬道:“洪智安見過執事大人。”
楊珍點點頭,默不作聲。心中倒是感嘆,這地方的人,名字中都喜歡有一個“安”字啊!
過了這個崗哨,前行數十步是一面崖璧,居高俯視,一座人類的鎮子赫然出現在視野之中。
這鎮子四面皆山,盆地佔地約有千傾,星羅棋佈數十個大小宅院。有的院落很大,看其規模住戶不下千人。也有的範圍不小,裏面房屋卻是不多,住戶不會超過百人。
楊珍粗略估算,這鎮子人口當有兩萬。問了問旁邊的左平安,果然和自己猜測的差不多。
“想不到虎踞島中,竟還有如此規模的人類聚集!”少年神情振奮道。
左平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有做聲。
楊珍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山谷之中,有多少修士?築基者幾人?”
“大約百名,築基三十左右。”左平安答道。
“比例怎會如此之高?”楊珍大爲訝異。
臻玉界的天地規則,是兩千凡人才具現出一名靈根。整個許國七億人丁,修士也不過幾十萬,這還是修士壽命遠超凡人的緣故。
儘管如此,比例也不過千分之一。此地卻達到兩百有一!
而且,築基數量更是遠超尋常!
心念電轉,他霍然醒悟!
雙手緊握,牙關緊咬,好一會,心境才平復如初。
……
半刻鐘後,衆人來到一處宅院前,一名僕役將院門打開,一邊躬身,一邊驚喜道:“諸位大人,今日這麼早回來?各家的娘子,一定歡喜得很啊!”
立即有人哈哈大笑,不過轉眼瞧見呂友安臉色陰鬱,立即閉住了嘴。
呂副執事面寒如霜,對開門之人喝道:“速去將管家喚來,我有話說。”
這人見氣氛不對,惶恐地應了聲,匆匆離去,不一會兒,一個花白鬍子的老頭快步出來。
“主家。”他朝呂友安躬身行禮,臉上流露出一絲不安。
“呂伯,”呂友安冷着臉道:“去將一進的房子騰出來,咱們搬去二進居住。”
“這是爲何?”呂伯臉色遽變:“主家,這是出,出什麼事了?”
一雙老眼四下張望,轉眼發現生面孔的楊珍,又陡然瞥見他腰間的令牌,心中已明白了幾分,頓時哭喪着臉,小聲問道:“這個,夫,夫人知道嗎?”
“聒噪!”呂友安惱羞成怒,呵斥道:“做你的事去!”
呂伯身子顫抖,再不敢多嘴,扯了扯開門那僕役的衣袖。兩人低着頭返回院子,不多久,裏面響起了桌椅搬動的聲音。
其他修士見此情景,紛紛朝兩位執事告了個罪,回自己屋裏去了。
這是一個四進的宅院,丹坊所有修士,連同他們的家人都居住在這裏。
之所以要住在一起,當然是方便管理,更有連坐之意。若是有人逃跑或者失蹤,院子所有人都將受到懲處。
這其中執事獨佔第一進,不僅房屋多,也把守着其他人進出院子的通道。
後面三進則住着十來戶人家,不僅地方狹小侷促許多,而且幾家人共用一個院子,當然也談不上什麼隱私。妖族也是有意如此,以便這些人互相監督。
院牆頗爲高大,超過十丈。這個高度對築基中前期修士來說,若是有一柄飛劍,輕易便可逾越。倘若沒有,翻越時勢必會觸及到上面的禁制,很難做到無聲無息。
當然,這一切對楊珍來說並非難事。這個地方的修士,除了在本人從事的行業有所“專長”外,其他各方面都很稀鬆。尤其是鬥法,隨便一個雲霄宗築基弟子前來,便可碾壓這地方所有的修士。
這個認識,是他不久之後發現的。
此刻少年負手而立,一言不發。
他只是一個人,又有青石空間,其實住什麼地方都無所謂。若那呂友安是好相如的,便是讓出也無妨。然而對方與他形同仇讎,他當然不會客氣,去做那爛好人。
一刻多鐘後,呂伯氣喘吁吁來到院外,報告搬家已經完成。
這老頭做事頗爲利索,當然,這也說明呂友安私人物件不多。
呂友安點點頭,看了眼老頭,神色淡淡:
“呂伯,對不住了。我呂友安技不如人,被虎帥降爲副執事,已經不能再庇護你等了。你們一家四口,這就將牌子交出,離開這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