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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不祥人

    他們都說我爺是被我活活剋死的。

    因爲哪怕往上數三代,我們老沈家也是遠近聞名的良善人家,從沒有做過半點惡事。

    而身前頭躺在棺材板裏頭的老爺子更是頓頓喫齋唸佛,快要活成了菩薩,積德行善了一輩子的老沈家,除了我這個撿回來的外孫子,實在沒有任何的由頭可怪。

    何況我還是陰生子。

    意思是說我還在孃胎裏頭的時候,我娘就沒了。

    按理說血脈相連,母體死了肚子裏的孩子也活不長久,該跟着母親一起去陰曹地府。可我卻是個命硬的,後來聽我爺說,當時勉強才只有八個月大的我是喘着氣兒從我孃的肚皮裏爬出來,纔來到這人間。

    村裏人都說,我娘是被剋死的,要當場溺死我。

    因爲在我們這一片,陰生子最不吉利,母死子活是帶着煞的。相當於走過一次陰曹地府,是不祥之兆,就不該活在這世界上。

    還是當初我爺把我抱在懷裏,死死的不撒手,纔算讓我撿回了一條命。

    而現如今,我爺死了,躺在棺材裏的小老頭兒三天前纔剛剛辦過八十大壽,可這一溜煙的功夫就死的不明不白,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

    這口黑鍋自然扣在了我的身上。

    我開口想解釋,只是任憑我嘴皮都磨平了,說破了大天也沒有用。沒人信我,他們都罵我是喪門星,是個索命的活鬼。

    莫說旁人,就算是自家的親戚也離我離的遠遠的,生怕跟我沾上了半點關係。

    但其實只有我自己心裏跟明鏡是的,我爺不是被我剋死的,我是陰生子不錯,但我爺的能耐不是旁人能揣測的,他不想走,哪怕是天王老子都留不住他。

    如今吶,他是到了壽數,撒腿去享福了。

    我叫沈浩,我爺給起的。

    單看這名字就知道我爺到底藏着什麼念想,他是做夢都在盼着這一天吶。現如今,我總算成了年,早就活的沒滋沒味的我爺撒了手,想去闖一闖陰曹地府,找一找我奶。

    這是情理之中。

    這老頭兒哇,不是一般人。

    老沈家一大家子,足有十幾口,可是真正瞭解我爺本事的,滿打滿算就我這麼一個。誰也想象不到,就是這個成天喫齋唸佛,快要活成了菩薩的小老頭兒竟有滔天的能耐。

    他是出道仙,真正出了道,能幫人平事兒的那種。

    其實他在沈浩年前就該走了的。

    只是因爲我,他才強留在這人間,不爲別的,就爲了看着我長大成人。然後看我接過他的衣鉢之後方纔心滿意足。

    所以,他走了,我一點也不傷心。

    我墊着腳,站在土墳包前頭眼睜睜看着一大家子人披麻戴孝,哭的稀里嘩啦。我抿着嘴,上前想要上柱香,磕個頭,想跟我爺在嘮兩句。

    可我還沒跪下。

    砰。

    瞎了一隻眼,剛從城裏頭回來的二叔紅着眼一腳就踹在了我的身上。

    “王八羔子,扯着張臉皮給誰看?你爺死了,你一滴眼淚兒都不掉,良心被狗吃了?我們老沈家就是平白撿了一條狗,養了沈浩年也該養出感情了。”

    “當初你剋死了你媽,我就該聽旁人的勸,勸你爺把你溺死。現在你連你爺都剋死了,老子要打死你。”

    二叔這一腳踹到極狠,一腳就蹬在了我的肚子上。

    我扶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氣,眼淚和鼻涕一起下來來,我捂着肚子胃裏的酸水差點讓我連隔夜飯都要給吐出來。

    可是我沒開口,更沒解釋。

    我知道二叔正在氣頭上,他心疼自己的老子,更恨我這個剋死了他老爹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說實話,我有心想要開口,可瞅着我爺的土墳我忍了半天還是忍住了。

    我清楚得很,說了也沒人信。

    一大家子人冷眼旁觀,還是同村的幾個嬸子不落忍指揮着自家男人拉開我二叔沒讓他繼續下狠手,讓我逃過一劫。

    我忍着疼,跪在我爺的墳前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很用力。

    因爲我知道,過了今兒個,我就要離開這裏。

    昨天,我爺在撒手之前告訴我,我成了年,就出了道,他撒了手,往後的日子就要我自己來走。更何況,我是陰生子,我爺走的時候拉着我的手告訴我。

    他走了,我就該接了他的班,這是我逃不過的宿命。

    陰生子,是災,也是天賜的機緣。

    它賜予了我慧眼,天生要入這一行的喫這碗飯的。出道的弟子,都是帶着任務下來的,我逃不過,也躲不開。

    跟着我爺學了十幾年,我如今出了道,可上輩子不知道是哪路無名小仙兒的我究竟揹負着什麼任務,到現在我也沒搞明白。

    我問過,但我爺不說,他告訴我,那是我自己該走的路。

    敲了鑼,打了鼓,紙錢子撒的滿天滿地都是。我沉默的站在人羣后,跟着一大家子回了我爺住的老宅。晚飯的時候沒人叫我,興許在他們眼中,剋死了我爺我這個喪門星再也無人去管了,但沒關係,我遲早都是要離開的。

    可出了門,我準備向一家人辭行,沒打算呆下去。

    可主宅的地方,怒氣衝衝的老村長帶着舞槍弄棒的村民們堵在門子上,一個個臉色鐵青。主事的二叔吊着眉眼坐在我爺常坐着的桃木椅上,面孔像是化不開的寒冰。

    “老爺子這纔剛走,頭七還沒過,你們就上了門,難不成欺負我們老沈家沒帶把的男人?那小子再邪性,要禍害的也是我們沈家人,和村裏有什麼關係?”

    “當初,你們也都是受過我們老沈家恩的,老爺子後半輩子喫齋唸佛,把自己差點活成了菩薩,誰能拍着胸脯子告訴老子,這裏邊沒你們的孽障?如今他走了,你們卻上了門,難道就不怕他從地底下爬出來找你們說道說道?”

    二叔的聲音很冷。

    他額頭跳動的青筋一凸一凸的,像個煞神。

    “那也不成,我們村供不起這麼個大佛。你們老沈傢什麼能耐,沒人比你們自己個兒更清楚,我們感恩戴德,但卻也不能留了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