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鋼鐵王座 >第三百七十六章 敦盛
    “詠歎京國之花,於榮華之前誘於無常之風。玩弄南樓之月,此輩則似浮雲消逝於黃昏之中……”

    歌聲確實荒腔走板,不怎麼好聽,難得的是其中所蘊含的那種豪氣與嗟嘆的感覺,令人忍不住仔細的品味其中所蘊藏的含義。

    這個時候唱這首歌的人,定然只能是織田信長無疑了。

    可是現在的問題根本就不在這裏,問題是,這首歌最著名的地方在於它後面的那兩句:人生五十年,與天地長久相較,如夢又似幻;一度得生者,豈有不滅者乎?

    歷史上的織田信長老是喜歡在關鍵時刻唱這首歌,最關鍵的時候莫過於本能寺之變。

    唱完,他就死了。

    白朔的表情瞬間變得古怪起來,毫不理會身旁的侍從,邁開腳步加快速度,向着木質階梯的上方走去。

    “臥槽,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忽然觸發這種劇情了,究竟是選錯了哪個選項?好吧,這不是遊戲,不過這個時候唱這首歌,大哥你是要幹毛?”

    相當無禮的越過了侍從的阻攔,白朔猛然拉開紙門,結果看到了那個背影。

    角落之中的樂工正在彈奏着樂器,兩名歌姬隨着稀疏的聲音緩緩的舞動着。

    而就在房間的最深處,兩扇紙門敞開,露出了陰鬱的天空。

    房間中有些寒冷,帶着隱約的酒氣。歌姬似乎已經跳了很久了,動作有些變形,但是那個飲酒的男人依舊不曾察覺。

    背對着白朔,那個男人面對着陰鬱的天空,用左手拍打着地板,隨着樂器的聲音唱着走調的歌兒。

    上身半裸,但是卻被層層疊疊的繃帶包裹着;一件寬鬆的長袍披在他的肩頭,但是卻已經滑落的大半。

    一種頹廢和蒼老的氣息從他的背影中散發出來,他一邊模糊不清的唱着,一邊用左手舉起酒杯飲酒。

    英雄末路,蒼涼如斯。

    聽到紙門被拉動的聲音,樂工的彈奏停頓了一下,房間內的歌姬忍不住將眼神投向了這一邊。

    被空氣中酒氣灌滿了鼻腔,白朔有些不大適應的皺了皺眉頭。

    察覺到歌舞的停止,背對着白朔的男人笑了笑,揮了揮左手,示意他們退下。

    在閣**冷的雲層映襯之下,下頜長滿胡茬的男人扭過頭,露出了無所謂的笑容:“喂,沒見過的年輕人,要與我飲酒麼?”

    白朔揉了揉眉心,終於明白女媧爲什麼沒轍了,到最後也只有點頭:“好。”

    織田信長並沒有起身,而是從身旁的盤子裏撿起一個酒碗,放在身旁,細細的倒上瓶中所剩不多的酒。

    他重新扭過頭看着前方一無所有的天空,聲音傳來:“坐。”

    白朔到現在才注意到他右肩不正常的塌陷,而直到接近後才發現,他右邊的袖管空空蕩蕩,一無所有……

    城中的武將對於織田信長,只說過這位大名在受了重傷之後一直在天守閣養傷,很少見人,也不管城中的戰事。

    白朔卻沒有想到,他就連右手都已經沒了。

    白朔表情如常的坐在他的右側,端起了那個與其說是酒碗,更像是碟子的碗,欣賞着上面蘊藏的古樸色彩,卻不急於飲盡。

    他能夠看到織田信長有些消瘦的臉,下頜上的胡茬密佈,眼神疲倦。

    沉默的飲着酒,織田信長忽然說道:“《敦盛》的曲子你會唱麼?”

    白朔愣了一下,搖頭說道:“聽說過,不會。”

    “真是無趣的人。”織田信長搖頭,一臉遺憾的端起手中的酒碗,將酒倒進自己的嘴裏。

    有酒水灑出,順着他的下巴侵溼了他胸前的繃帶,在純色的長衣上瀰漫開點點水跡。

    “你在看我的右手麼?”他忽然瞥着眼睛看向白朔,語氣平淡,但是眼神卻冷漠而森嚴。

    迎着他的眼神,白朔點頭說道:“是。”

    “被人砍下來了。”織田信長收回了令人緊張的目光,無所謂的搖頭:“被遠呂智。”

    白朔抿了一口酒碗中的酒,漫不經心的問:“你見過遠呂智?”

    “見過。”

    “很強?”

    “很強。”

    白朔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之後繼續問:“有多強?”

    “強得可怕。”織田信長用空空的酒碗指着自己的身上,漫不經心的說道:“右手,胸膛。差點捅穿心臟。”

    他倒酒的手不可察覺的抖了一下,像是回想起一個噩夢,半晌之後才長嘆着說道:“不可思議的強。”

    白朔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哦。”

    兩人之間再次沉默,直到織田信長拍着身旁的地板,搖頭嘆息着:“無趣,我開始後悔因爲你趕走我的歌姬了。”

    “那聊點有趣的怎麼樣。”白朔扭過頭,看着他:“比如再次的反攻?”

    “哧……”織田信長忽然笑了起來,搖了搖手中的酒瓶:“爲什麼你們一個個的都是這個樣子呢?好不容易碰到一個陌生人也是這樣。”

    他舉起手中的酒瓶:“與我飲酒吧。”

    “好,飲酒。”白朔端起了空空的酒碗,任由織田信長倒滿,然後默默的喝完。

    寂靜的天守閣中只剩下酒水倒入碗中的聲音,還有天守閣外的風聲呼嘯,還有彷彿從門外壓進來的陰鬱天空。

    直到最後一個酒瓶中的酒水倒完,織田信長低頭看着空空如也的酒瓶,隨手扔到了一邊。

    在喝完最後的酒之後,他絲毫不講名士風度的躺在了天守閣的地板上,醉眼惺忪的看着屋頂。

    白朔默不作聲的端着酒碗,看着門外的陰沉天空,一言不發。

    織田信長忽然嘿嘿的笑起來,聲音有些飄忽和朦朧,像是已經醉了。

    “你們就這麼真的想要打敗遠呂智麼?”

    “別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要打敗他。”白朔頭也不擡的說道:“我正是爲此而來,我來這就是爲了戰勝遠呂智,討伐蛇魔。”

    “好志氣……”織田信長古怪的笑着:“不錯的野心。”

    白朔瞥眼看着他,毫不顧忌對方的身份,說道:“你不想?”

    “不想。”

    白朔漫不經心的問:“從來都沒想過?還是,不敢想?”

    漫長的沉默。

    織田信長的聲音有些枯澀沙啞:“我的家臣如果敢這麼問,我會讓他切腹。”

    白朔端坐在地上,扭過頭看着他,眼神淡定,一言不發的等待着自己的答案。

    終於,織田信長露出了苦澀的笑容,低聲的呢喃:“是啊,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