曄兒現在已經會說很多詞了,比如會說“不着急”“慢慢來”“聽我的”……因爲明九娘總是給他帶各種各樣的零食,孩子們都圍着他轉,現在他儼然已經是個孩子王。
蕭鐵策覺得他看不透明九娘,從前對曄兒那麼冷漠,動輒打罵,現在寵愛起來,又寵溺無度。
蕭鐵策過去嘗試着說過她幾次,偏偏明九娘振振有詞:“喫飽穿暖這算什麼嬌慣?”
後來兩人關係轉僵,他更沒辦法開口了。
但是眼見着曄兒性格一天比一天活潑,眼神也亮了,蕭鐵策還是很高興。
忽然,一隻麻雀撲棱着翅膀從窗戶飛進來。
它不太適應屋裏,到處亂撞,看到蕭鐵策就向他飛過來。
鋪子裏其他人笑鬧:“這隻鳥是活膩了,來給我們打牙祭嗎?”
“呸,這麼小的一隻,塞牙縫夠不夠?”
蕭鐵策本來也只以爲這鳥昏了頭自己撞進來,可是當他捕捉到鳥腿上的一抹深藍色時,臉色立刻變了。
不知道爲什麼,他就突然一陣心慌。
他伸出大手,二丫落在他手心,嘰嘰喳喳:“快去救九娘,快去救九娘!”
它心裏害怕極了,但是爲了救明九娘,也顧不得那麼多。
衆人嘖嘖稱奇。
蕭鐵策雖然聽不懂,但還是不動聲色地把它送到窗口讓它飛出去,然後道:“我忽然想起家裏窗戶沒關,我回家關一下。”
衆人還打趣:“你那個破家有什麼好東西!你娘子都搬進了新家,你也不跟着過去。”
他們都不知道兩人鬧掰的事情,只當兩人分開看兩處房子。
畢竟鄉下夫妻吵架,不會這麼體面,孩子也不會絲毫不受影響的樣子。
蕭鐵策不理衆人打趣,大步往明九娘房子趕去。
路上那隻小麻雀一直在他前面飛,好像在帶路一般,這讓他心裏不好的感覺更甚。
明九娘感受到高達令人噁心的氣息逼近,卻又無可奈何,踢不到,撓不到,咬不到……這種受制於人,任人宰割的感覺,令她倍感絕望。
她已經在心裏告訴自己,就是被狗咬了一口而已,可是眼角的淚水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她只想好好地過日子,爲什麼會這麼艱難?
前有蕭鐵策拋妻棄子,愚忠而不負責任,現在又引來這樣一隻狼;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忽然,她身上一輕,隨即聽到一聲驚呼,然後就是重重落地的聲音。
明九娘不敢置信地睜開眼睛,然後就看見高達倒在地上,蕭鐵策跨坐在他身上,鐵拳一拳一拳往他臉上招呼,拳拳見血。
“打,打死他!”明九娘坐起身來,淚如雨下,“打死他,我償命。”
蕭鐵策回頭看了她一眼,她頭髮凌亂,臉高高腫起,正伸手攏着小衣,脖子上有幾道深深的劃痕……
高達倒在血泊裏,最後外面被打趴下的人掙扎着進來,才把蕭鐵策拉開,救了高達一條狗命。
那些人,顯然被打怕了,遠遠地站着,戒備地看着蕭鐵策。
蕭鐵策靠着炕站住,身形筆直,呼吸微重。
他問明九娘:“你,怎麼樣了?”
明九娘攏起頭髮,搖搖頭:“沒事了,謝謝你。”
現在她開始擔心起來,高達這樣陰險小人,怎麼會放過蕭鐵策?
她想和蕭鐵策劃清界限,可是又欠下了還不起的人情。
蕭鐵策倘若因此出事,她拿什麼還他?
高達被人攙扶起來,吐出來好幾口血沫子,指着蕭鐵策道:“來人,帶走!把他給我帶走!”
明九娘怒道:“我看誰敢!高達你算什麼,一個小小武官,竟然敢幹涉地方事務,好大的狗膽!是,明老賊告訴你,你可以隨意處置我,但是你敢弄死我嗎?你今日敢,我敬你是好漢。你若是不敢,但凡我有一口氣在,總有一天要弄死你!”
至少明面上,蕭鐵策歸遼東地方官員管,不是高達可以動的。
而當地對於流放這些人,其實很寬鬆。
爲什麼?
因爲君心難測,誰知道將來又有什麼變動?來到遼東自生自滅已經很慘,他們也不必再踩一腳。日後這些人起復,至少他們也無功無過,不至於被牽連。
這件事情鬧得動靜很大,高達這種一門心思往上爬的,雖然咽不下這口氣,然而衆目睽睽之下,他還真不敢怎麼樣。
於是,高達頂着一張被打成豬頭的臉,留下幾句威脅的話,鎩羽而歸。
明九娘擦乾眼淚,靠在牆上,這才覺得渾身痠痛,又十分噁心。
蕭鐵策驅散了人羣,關了門,給明九娘倒了一杯水,自己在椅子上坐下,沉默半晌道:“是我的錯,沒有保護好你。今日的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明九娘抱着膝蓋,深吸一口氣,儘管努力平靜,聲音卻依然帶着顫音:“與你無關,我還要謝謝你今日出手相救。我怕接下來,高達會勾結地方官員來害你,是我拖累你了。”
有一說一,今日的事情,蕭鐵策確實因爲她受到了很大影響。
“他不能奈何我。”蕭鐵策道,“如果他們能要我的命,也不會等到現在。”
大概因爲明九娘沒有說話,他難得多說了幾句。
“太子還沒有被廢,聖心難測。如果此時太子身邊的舊人無故死了,皇上萬一因此而憐惜太子,那些人得不償失。”
明九娘過了好久才道:“謝謝你幫我和寬慰我,過去就過去了,我不會放在心上了,只希望也別連累你。”
與表面的平靜相比,她內心現在燃燒着一團熊熊的烈火,甚至想要和高達玉石俱焚。
這口氣,她咽不下去,她要高達的命!
蕭鐵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隱隱覺得,明九娘並沒有她自己所說的那般平靜。
暗流涌動,不知道她醞釀着什麼。
“你有沒有受傷?”明九娘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