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忠誠的,可惜跟錯了主人。”
眼看着天要黑了,秋木白懶得和伊頓糾纏,隨手掏出一個玻璃瓶,罩住了小精靈。
金影在玻璃瓶中瘋狂撞擊,無奈玻璃太堅固了,它怎麼也撞不出來。
看着秋木白揮手間掌握了局勢,伊頓便知大勢已去。
“呵,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爲了復仇我蟄伏千年,謀劃三載,以爲把一切都算到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天道居然站在那羣精靈一邊,兩個人族,毀了我所有的籌謀!
真的是,一點都不甘心吶!”
秋木白看着頹廢的伊頓,搖了搖頭。
“你有一千年的壽命,卻只用來思考復仇,忽略了大好時光,不值得啊。”
“值得?
你可曾感受過睜眼之時世界崩塌?你可曾走在雲端,享受衆星捧月,卻再下一秒被星羣攻擊謾罵,推你入懸崖?
若是天命要靈鶴族失勢,爲何又要趕盡殺絕?
當我剛剛接受了流亡的現實之時,還要受折翅之辱!”
伊頓化爲人形,紅髮披散着落在肩上,形態落寞。
淚珠沿着伊頓的臉頰落入髮絲,淡藍色的淚珠一路劃過紅髮,落在他的手中。
“高貴如鶴族,高傲如鶴族,豈能任由低階精靈輕易損傷自己的翅膀!即使是身負千金巨鐵又如何?便是明知其中有詐,會丟了性命,也不願丟棄自己的尊嚴!
整族的靈鶴都選擇了巨石,只有我的哥哥多了個心眼,推我出去折翅。
他當時說,‘小伊,你還在幼年,日後翅膀還有機會長好,別怕疼啊。你是靈鶴族唯一的希望了。’
當時我不懂,爲什麼哥哥要用‘唯一’這個詞,明明他比我聰明,又是父親指定的靈鶴族下一任族長,他纔是那個希望。
我也不懂,當時他的目光爲什麼那麼讓人想哭。
可是很快我就懂了,在船沉的時候,在船剛好要途徑殺人鯊的領域的時候,我懂了。
你說,血海深仇,我該不該找精靈族報?!”
伊頓突然擡頭,那雙眼對上秋木白,讓她的心裏一驚。
那是怎樣的痛苦與憤怒的結合?透過那雙眼,她彷彿能看到一千年前的“海難”現場。
那些靈鶴是如何帶着驚恐面對殺人的魚羣,在被巨石拖拽着沉入海底之前,靠着用自己的肢體餵食鯊魚而獲得的拖拽力,將折了翅的伊頓一步步推出鯊魚的包圍。
深海之中一片暗紅,少年自此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孤鶴在悲鳴,在寒冬中收拾殘斷的羽翅,在雪地中踽踽獨行,早已沒有了感情。
平心而論,如果是她面對這樣的場景,也會崩潰的。
不等秋木白安慰他幾句,那雙眼睛中突然升起戾氣。
“不好!”秋木白暗道。
那顆落在伊頓手中的淚珠,此刻如同一枚避無可避的利器,衝向秋木白的眼睛。
即使是她預料到伊頓不安好心,但還是差在這反應的一秒時間裏,避無可避。
“唔。”
眼眶的鈍痛讓秋木白心生懊悔,她剛剛怎麼就被伊頓牽着鼻子走,當真去同他共情了呢?
就算他有天大的冤屈,可是他殺了一整個夜遊族的幼崽是事實,將阿鸝變成一團火,也是事實。
一擊已中,伊頓也不逗留,迅速飛走。
秋木白揉了揉發腫的眼眶,將阿鸝收起來,追了上去。
伊頓的雙腳被自己綁住,她不信,他能飛多遠!
“秋、秋姑娘,別去了吧?”
阿鸝突然出聲阻止。
“你說什麼?”
“我,我不想奪舍他了,他也是個可憐人。”
阿鸝的話充滿了悲傷,氣得秋木白想笑。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知道是誰害你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嗎?”
秋木白點了點冰棺,她怎麼沒發現阿鸝有溫雪末的聖母潛質呢?
那火焰明顯弱了幾分,好一會兒阿鸝才小聲道,
“剛剛他說的那些都是真的,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千年前靈鶴族的悲慘。
秋姑娘,我只是一隻黃鸝,生長至今也不過七十年歲月,我懂的不多。
但是如果是我,面對這樣的情況,我也會復仇的。”
秋木白搖了搖頭,“都過去一千年了,是非對錯都已經搞不清楚了,現在同他共情,沒有必要。”
雖然當時她也被那種慘狀震驚了,可是這場面對於她來說,就像是電影畫面,無論當時渲染得有多麼的悲壯,到了落幕的一刻,終究是別人的故事。
讓她受阿鸝這樣的苦之後,還能對劊子手寬容相待,她會覺得自己是個白癡。
“也許你說的對,可是我真的下不了狠心,吞他的靈魂。”
看着明顯退縮的黃鸝,秋木白腳步一頓,便已經跟不上伊頓的速度,看着他消失在一片黑色的森林之中。
“阿鸝,你可知道,如果失去這個機會,再想找到如此合適的軀殼就不容易了。
我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如果冰棺不能繼續維持你的狀態,你會消亡的,就像這塵世間的一縷青煙,沒有人會在意。”
阿鸝沉默。
“我們這次出現過,下次再想暗算他就不容易了,他一定會有所防備。
而且你以爲你選擇放棄,是拯救他?
你的放棄,只會給你的族人帶來不幸。之前你也看到了,他對盧瑟他們可沒有一點心慈手軟,如果不是……
盧瑟就已經死了。”
“我……”阿鸝再次動搖。
“你好好想想吧。”
秋木白席地而坐,懶洋洋得癱在地上。
“……可是他已經走了。”
“想明白了?”秋木白問道。
“嗯,我不能讓殿下處於危險之中。”
聽出阿鸝的決心,秋木白拍拍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
“堅定你的信念吧,別等到和伊頓的靈魂對峙的時候,再被他的話蠱惑,那時候可沒人能幫得了你。
要知道,那種情況下你的任何一點猶豫,都會死的。”
秋木白覺得自己說的很清楚了,她給阿鸝提供機會,她自己抓不住,就只能說她命該如此,不是她能改變的了。
“我明白了。”
“那好,走吧。”
那片黑色的森林裏究竟有多少古怪和神祕的東西,她還真有點好奇。
“我們剛剛沒有跟上,現在去哪兒找他啊?”阿鸝很愧疚,如果不是她當時想不通拖住了秋木白,現在哪裏會陷入這樣的絕境。
“我們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