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翻雅 >第一百二十章 殺人如麻
    憑着清卿那天生“有理搶天下,無理佔三分”的性子,哪裏能吃得了這等啞巴虧?看都不看來人是誰,直接扭頭喊了回去:

    “你倒是問一問,到底誰先動的手?”

    一句話說完,這纔看見是安歌柳眉倒豎,怒氣衝衝地睜圓了眼睛,身後帶着幾個小弟子趕了過來。還沒等清卿嚥下方纔出口的三分後悔,旁邊那漢子“嘩啦”一聲,把剩在手裏的半塊門栓板子往地上一扔,緊跑幾步,衝着安歌走來的方向“撲通”跪在地上:

    “安少俠,小的苦等三年,爲的就是這報仇一刻,您可得爲小的做主啊……”

    說到後面,小山一樣魁梧的壯漢,哭得抽抽噎噎,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滿臉的淚水像小溪一樣流淌而下。安歌看看斧頭漢子,又看看清卿,八成猜到了怎麼回事,便轉頭向那漢子問道:

    “是你先動的手?”

    “……是。”

    “先生收你在天客居多年,如何竟不知道天客居的規矩!若是相處不睦,打架鬥毆者,便要沒收術器,逐出天客居——這樣的道理你不明白?”

    “小的明白……”漢子駝着背,兩手扶地,任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在清亮的、能照出人影的石板路上面,嘴裏不住地念叨,“小的都想好了,反正小的如今沒了兄弟,隻身一人,沒什麼可以怕的了……只要殺了令狐妖女,就是先生要我償命,也是心甘的!”

    說罷,幾個響頭用力磕在地上,額角碰得全是淤青和血。

    先前七星殿頂上,清卿害得這雙生斧兄弟其中一人開膛破肚,當衆沒了性命,安歌也是心中知道得清楚。如今看這大漢在自己面前哭了個涕泗滂沱,聲淚俱下,一時竟也拿不定主意。忽地想起,自己此刻乃是在這天客居大門之外。

    這才反應過來些什麼,一擡眼,正視着清卿問道:“清卿,誰許你出到門外面?”

    “什麼叫‘誰許我出’?”清卿一聽這話,可是來了爭個勝負的興頭。冷冷哼一聲,手裏拿着白玉簫抱起胸,“你們天客居何時說過,不許我出這大門?怎麼我自己走到門外面,還要怪我!”

    這一問,安歌被一下子噎在了原地,突然不知道該怎樣辯駁。清卿一字一句,說得甚是有理,自己或是箬先生的確沒說過不許清卿離開天客居的話。可令狐清卿分明便是個從立榕山戰敗之後被押送至此的俘虜,整整三年都沒出過這“天客居”一步,什麼時候有了她自由出入的份?

    安歌本以爲,這木簫野人老老實實養了三年的病,總不至於生出什麼大亂子來。誰知今日,半分沒有寄人籬下的自覺。若換做其他被軟禁至此的人,還不都一個個爭着搶着少些事端,再不濟也忍氣吞聲,隱姓埋名,哪裏還有這巴不得生出些什麼亂子的道理?

    沉默一刻,安歌定了定心神,拿定了主意,開口道:“今天兩個人在門外因私仇打鬧,還壞了天客居一根門栓,本應沒收了你二人術器,逐出天客居纔是……”那跪在地上的漢子聽安歌如此一說,猛然擡頭,“哇”地一聲仰面向天,嚎啕大哭:“少俠……您給小的放一條生路吧!”

    安歌不理會他哭天抹淚,只是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只是今日你二人,一人乃是悲痛欲絕之中情緒失了控制,一人還不清楚天客居的規矩,皆是有情可原。便免去逐出天客居的懲罰,暫且沒收了你二人術器,若是幾日之後沒再生出亂子,再做打算。”

    說罷,安歌伸出纖長的手指,攤開來放在斧頭漢子面前。

    壯漢聽罷安歌說出這樣結果,心中明白——對於自己在天客居的大門口損了大門,還差點害了人命來說,已經算是大大的寬恕。於是並不再說什麼,胳膊抹一把鼻涕,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把石板縫裏碎裂的斧頭殘片和那把幾十斤中的斧柄一塊不落地全撿了回來。又微微抽泣着,交回到安歌手中。

    安歌點點頭,嚴厲的神色緩和幾分,轉頭看向清卿:“你的呢?”

    偏頭一笑,清卿持着木簫一頭,把另一頭遞了過去。

    見清卿並未繼續無理取鬧,安歌心中鬆下一口氣,伸手便要將那木簫取過來。誰知手指剛剛碰到簫身的一刻,還未反應過來,便覺得手掌似是被什麼小針刺痛了一般。還沒來得及收手,便“啊”地大叫一聲,趕緊幾步躍開那木簫。

    手掌心處傳來火燒火燎的疼,安歌一攤開手,只見一處黑色的印記像是燒傷一般,破開了自己手心處的皮肉。再擡眼,清卿仍是那副偏頭笑着的神色,手中抓着木簫,停在空中。

    僵持半刻,見安歌還是不敢再來抓走木簫,清卿便橫眉冷目,眸中顯露出點點兇光:

    “長個教訓!”

    說罷,擡着頭,把木簫收回腰間。牽了馬,轉身就走。

    待到身後一片寂靜,似乎無人敢上前阻攔,也或許是無人願意和自己計較,清卿這才嘆口氣,停下腳步。“撲通撲通”的心跳仍聽得清晰,清卿指尖微微發顫,非得奮力抓緊了金馬的繮繩,這才立穩了身子。

    這是自己第一次,沒來由地就傷了人。

    自己上山也好,下山也罷,手中欠下的人命在江湖中已然不算少。但清卿木簫刺出之時,從未眨眼猶豫一瞬——甚至當年在靈燈崖,把弦劍刺入溫掌門喉頭,自己也是睜大了瞳孔,眼睜睜地看見鋒利的劍尖怎樣劃破了溫弦的血脈。

    傷人無數,或許是清卿早就認定的事。從華初元年衆人圍攻無名谷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自己此生,要把雙手浸泡在劍光和殘血之中。每一個想要奪走師父遺物,從師公手中搶走《翻雅集》,亦或是擋在師父面前拿着門規祖訓的人,清卿已經習慣了那一式“千里陣雲”劃開身前——

    木簫紫光一閃,非是你死,便是我活。

    可今天似乎並不一樣。安歌拉開了二人招招要害的拼鬥,還把那斧頭漢子從閻王爺面前拉了回來。仔細想想,有意無意的,安少俠還是幫了自己一次。

    畢竟若是真鬧出人命來,恐怕就是箬先生出面,也保不了自己。

    況且,當年安少俠明明見過,雙生斧的另一個人是怎麼被自己開膛破肚,卻還是在衆人面前護了自己這一次。畢竟,靠着“令狐妖人之後”和“打架鬥毆之實”這兩條,就足夠自己被身無分文地趕到大街上了。想到此處,清卿心下隱隱顫動着,分不清是方纔的恐懼未消,還是生出了絲絲後悔之意。

    在木簫另一頭,沾着來自立榕深山之中的“蔓毒膏”。這類毒藥雖然比不上西湖的“碧汀毒”那般,把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用來傷人時候,威力同樣不可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