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躊躇間,忽然聽得遠處湖面“嘩啦啦”地響。倒像是什麼人頂着風浪,不斷前進一般。莫非又有船來了?清卿順勢回頭,果然見霧濛濛的水汽中,一個碩大的黑影正遮雲避月地靠近這片風起雲涌的湖面。隨着那影離幾人愈發的近,清卿這纔看清那黑影的輪廓——
竟是一艘平穩的大船行使而來。那船甚是穩固,非得風浪推它不動,倒還像是它身上長出兩隻巨手,將身前風浪都撥拉到了一邊去。船上不知什麼人齊聲喊着:
“江夫人!江小姐!我等來相助也!”
伴隨着這吶喊之聲,更有零零碎碎的聲響悄悄劃破風浪,向着近處而來。清卿還沒來得及叫一聲:“不好!”便見得浮在水面上幾個靠得近的天客居弟子乍然直挺挺後仰,緊接着像是身子不受控制地沉入湖中,湖面上登時一片飄紅。
果真是江家的暗器!只怕這次那些器物上又塗了一擊致命的至毒之藥,那些年輕弟子都沒反應過來出了什麼事,便覺得背後一痛,隨即再也沒了氣地沉入水中。
這次那大船上來的,想必比先前又多了一衆好手。那些暗鏢扔得準而狠,擊擊直中要害,毫不留情,卻也半點兒沒傷着小破舟幾人。江沉璧也聞聲回頭,隨即興奮地大叫道:“姑姑,是楚伯伯!楚伯伯來救咱們了!”
安歌一聽,心中趕忙暗道不妙。那江家雖不成氣候,至少也是南林遺後,南簫雖去,聲望尤在。再加之素伊那天生學也學不來的風韻,結實的江湖好手不在少數,豈能無人來救?素伊此時心中也終於緩下一口氣:
自己和沉璧二人夜半未歸,終於等來楚晏那老傢伙沿路趕了來。再晚半刻,只怕她們江家二人就要被帶到天客居的船上了!
大船上果然有一雄渾的聲音乾笑兩聲,氣力甚足,非尋常人可比。只聽那聲音開口道:
“江夫人,老哥哥我來得不算晚吧?”
“還廢什麼話!”素伊終於忍耐不住,“還不快把姑奶奶拉上去!”
“急什麼?”那名爲楚晏的神祕之人哈哈大笑,“這不就來救夫人您了!”話音一落,果然是有三四人攀索而下,只聽得空中“嗖嗖”幾聲,那些暗影敏捷地蕩在空中,足尖輕點湖面,伸手便一齊將扒着船板的江沉璧撈了上去。
“好身手!”清卿忍不住嘆一聲。那些人從放索到蕩在自己身旁,不過閃電般一瞬的功夫。自己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便覺得一陣涼風拂過臉頰,隨即那江沉璧便蹬着雙腿飛在半空了。
江家竟收了這等高手爲己所用?清卿不自覺地看了素伊一眼,只覺得這聲名狼藉的江家夫人竟有着好些不爲人知的厲害之處。
沉璧好容易得了救,卻是嚇得半條命都沒了。兩隻腳剛剛落在船上,便急忙叫喊道:
“痛死本小姐了!”
另一邊,對面那天客居的船上也是不曾料到,江家還有這等不容小覷的高手來。思淵立在箬先生身旁,忍不住喃喃道:“這究竟是什麼人?”
“你親自帶人去,把安歌和令狐家的帶回來!”
“是!”
江素伊的半個身子仍然泡在湖面之下,冰水刺骨,惹得她不住地打着寒戰。心中只道那姓楚的是故意爲之,先把自己親侄女兒救上去,卻任由自己在湖水中再泡上半刻。聽着江沉璧得了救還在船上大喊大叫,素伊不由得暗罵了聲:
“小兔崽子!”
那大船上的楚晏像是猜出江素伊想着什麼似的,現身船頭,一把長至腰間的白鬚飄飄而立。下面湖中的幾人這纔看見他真面目——只見他鬚髮全白,神色眉眼間卻仍是個氣力十足的青年人模樣。聽得他甚是有力地喊一聲:
“好夫人,咱老哥兒親自來救你了!”
原來是爲了這個!江素伊忍不住朝着湖水中啐了一口,隨即轉頭看向清卿道:“今日跟了本夫人走,你令狐家與我江家共成大業,如何?”
清卿一下子睜大了眼——想不到如此性命關頭,江夫人還不忘自己的皇帝夢。
江夫人回頭一瞧,楚老兒已然親自攀了繩索,頃刻之間就要從半空滑下來。見清卿半天不答話,素伊想着,便是先強帶走了她,之後再慢圖那《翻雅集》的祕密不遲。於是不由分說地一把拉過她胳膊,另一手伸向空中——
只要楚晏輕輕一沾水,拉着自己和這令狐家的上船,不過是一眨眼的事。
便在楚老頭兒身子蕩在空中的一瞬,另一邊驟然傳來一聲火花四濺般的尖嘯,竟是任思淵扯着方纔那張大網,也飛縱了身子朝湖面衝來。幾個天客居弟子縱身而下,下定決心,絕不能讓那對面來人搶先一步。
幾枚飛鏢不知從何處冒出,乍然便躍入空中。兩個弟子猝然不妨,還沒落入湖中就中了鏢,只好悶叫一聲,沒了意識地跌下去。卻見任思淵當頭而躍,單手一拔,長劍飛而出鞘,用那劍柄將面前的鐵鏢抖落到一旁。隨即自己探身抓緊了劍尖,目不斜視,一回手腕,那長劍便自行利落地飛回到劍鞘之內。
“真是不得了的後生!”楚晏在空中目睹任思淵盪開飛鏢的模樣,忍不住心下讚歎。
清卿此時本無意隨着江素伊走。不過半個晚上,自己心中便已然認定,江夫人之流,大多是暗處聰明而毫無亮出鋒芒的本事,根本做不得什麼統領天下的皇帝。還沒反應過來,就又見那鋪天蓋地一張大網朝着頭頂落下,身子下意識一躲,不由自主地靠在了素伊那一邊。
“這就對了。”江素伊一笑,“以後就是江家的人了!”
“不行!”清卿只覺得自己奮力扒着船板那隻胳膊被人陡然拽了下來,自己身子一沉,險些又是嗆了一口水。竟是安歌拉住了自己另半邊身子:“你至少也是東山名門之後,豈能跟着這等人走!”
名門之後?清卿雖沒什麼力氣,還是冷冷地瞪了安歌一眼。若西湖當真認得東山是什麼名門,自己也落不到今日屠山滅門,血仇難報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