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翻雅 >第一百八十章 破膽寒心
    一連幾日,天客居四周聽不到弟子們初來北漠時輕快的腳步,反而一個個行動如風,一舉一動之中,都透露出焦急。弟子們沒人再提起當初的豪情壯志,只是專注於手中的事,甚至連行走照面之間,都只能匆匆打個招呼。

    沒人有閒談的時間,也沒人有閒談的興致。

    先前派出去的大隊人馬,連北漠後人的影子都沒看着,就遭遇一場不知名的風沙。黃沙滾滾,鋪天蓋地而來,那些跑得快的落了滿口的沉灰,撿了一條命;而動作稍慢些的,便被狂風捲挾去了不知何處,摔得人仰馬翻,屍骨無存。

    這一去,天客居這些人連傳說中公輸家的弟子們長什麼樣都沒搞明白,反而無故折損不少人馬,繼而不得不靜養修整,以待時日。

    而另一邊,由安歌帶着的祕密出行的三人,同樣不容樂觀。先是那偷偷跑出去跟在三人身後的南嘉攸中了奸人計策,在圍攻之間被傷得半死不活;就連天客居二弟子任思淵也幾天不見蹤影。箬冬嘴上不說,但誰還看不出來,先生一連幾天,都在焦急着自己弟子的下落?

    至於南將軍悄悄跑出去的事,也是箬冬之後才知曉。而他爲什麼要跟在三個人身後,清卿不問,嘉攸不說,便也沒人能猜得出來。

    罷了,南嘉攸身爲西湖將軍,畢竟也是因爲一人力戰十多個北漠漢子才負了傷。即便沒有什麼力挽狂瀾的功勞,也算是給西湖立了威風,沒給天客居丟了面子。

    清卿之後才明白過來,箬先生當時如此興師動衆地給南嘉攸治傷,怕也是這個緣故——給西湖上下將士,尤其是給那些等着看熱鬧的北漠諸人瞧一瞧——西湖的將軍,以一敵十,寧死不降,可不是喫素的。

    而這一次,清卿被箬先生以“照顧南將軍”爲由,留在了天客居的營帳中把守。看着身邊衆人步履匆匆,各有各的準備,清卿不知爲什麼,心下竟也有了一絲失落。

    有個年長些的弟子見清卿閒在一邊,便昂着下巴走過來,把一大捧落了沉灰的長劍仍在清卿懷裏,趾高氣昂地說要清卿全都清理乾淨。清卿見狀,沒說什麼,自行抱了那些劍去到水邊,用薄薄浸潤了水的帕子,一點點擦拭着劍鞘上的塵跡。

    心下一動,隨意拿起一把,“唰”地抽出裏面的劍刃。那利鐵在日光之下,頗有些寒凜凜的氣概,惹得清卿忍不住打個寒戰,心下讚道:

    “真是好劍!”

    除了外表的沉灰需要用清水擦拭,如若劍鋒上落了鏽,也要擦上一層薄薄的劍油。否則利刃落下之時,很有可能非但劈不落敵人的頭顱,反而會被敵人瞧出破綻,落個自己身首異處的下場。

    尤其那北漠的長刀,同樣個個都由精鋼打造,萬分不可小覷。

    無論是什麼術法,這兩樣術器在一起硬碰硬,光是想想,就頗有些熱血沸騰之感。清卿豎起一把劍,看着劍尖點在朝陽,整個劍身都在晨曦的照耀之下變得通體雪白,好像是個沉睡而醒轉的烈鳥,此時周身散發出刺眼的光芒。清卿忍不住擡起袖子,微微遮在眼前,聽那劍鋒深處的嗡鳴激盪在手心。

    “看什麼呢,這麼入迷。”安歌不知道什麼時候走近,反倒把清卿嚇了一跳。一轉身,見得安少俠徑直坐在自己對面,拿起另一把劍的外鞘擦拭起來。清卿搖搖頭,重新坐下道:“不過是看看這劍鐵而已。明明在西湖待了這麼多年,每次看到天客居的長劍,還是忍不住沉迷其中……說起這個,師姊……”

    清卿說到此處,不動聲色地拿起另一把,悄悄將身子湊近了些:“天客居里究竟是誰人這麼厲害,能打造出這等利劍來?”安歌偏過頭,想了一想,同樣低聲道:

    “大概,是那位一直住在天客居東南角的花家老父吧。”

    “花家老父?”腦海中想了一想,清卿似乎並未聽過這人名姓,“這是什麼人?”

    “這人的來歷太早了,你若想知道,只怕得去問問先生……從我認識那老人起,就從沒聽他說過話,永遠躺在個竹椅上搖搖晃晃,雙眼看天,見了誰也不理。”聽聞此言,清卿更是好奇:“雙眼看天,還怎麼鑄劍?”

    “花老父這麼大年紀,哪裏還有自己動手的道理?幾個徒弟早就出師,跟在箬先生手底下,鑄了十幾年的劍……話說,誰也不知道先生是怎麼把這能工巧匠收到天客居門下的,只是有時候聽旁人閒聊,似乎這花老人,還給當年的溫康皇帝獻上過寶劍呢……”

    原來這人的年紀竟這般大了,清卿暗暗地想,若是見過溫康皇帝,只怕這老人遠不止耄耋,很可能早就到了期頤之年。正暗自出着神,忽然覺得臉前一涼,竟是安歌將水花抖落在自己眼前,隨即笑道:“你總是這樣,怎麼一說話就出神?剛纔又在想什麼?”

    “沒什麼。”

    “你不會是想去認識認識那老父吧?”安歌低下頭,將那塗好了劍油的利刃“唰”一聲插回了鞘,甚是滿意地左左右右看一遍,才重新扔到了劍堆裏去,“我勸你,還是少打這個主意。那老人誰去了也不理不睬,連先生都避着他三分,你去做什麼?”

    “這樣啊……”清卿低下頭,似乎還在出神思考,卻不再言語。

    二人各自清理這各自手邊的長劍,沒用太久,便見那些落了灰、生了鏽的外鞘裏刃,個個都鋒利嶄新。只是兩個人專心忙活着手中的事,誰都沒注意到,來來往往的弟子不斷地投來異樣的目光——

    堂堂天客居大弟子,不知今天是怎麼了,竟也去幹那些最低等的雜活兒!

    別說那些走過瞟一眼的過路衆人,就連剛纔把一大捧重劍扔給清卿的那弟子,此時此刻,臉上都是一陣紅一陣白,簡直覺得師姊鬧得不成樣子。畢竟,天客居的弟子排行不是按年齡,而是入到門下的先後順序——

    那些到了中年才歸順降服者,自然比不得安歌還在襁褓中時,就成了箬先生的徒弟。無論心服不心服,都要管這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叫一聲師姊。

    而這一邊,不管聽到沒聽到,安歌都擺出一副沒聽到的樣子,低頭將手帕拂在劍鞘上。倒是清卿先沉不住氣,過了半天,見周圍漸漸地沒什麼人,這才擡起眼,向着安歌投去一個奇奇怪怪目光:

    “師姊,周圍的人都看你半天了。”

    “他們是看我,還是看你?”

    “不管看誰,你怎麼今天突然有了這擦劍的閒情逸致?”一問出口,清卿似乎自己明白了什麼,“安師姊,不會是有什麼重要的話,專門來對弟子說吧?”

    一聽此言,安歌擡頭,咧嘴一笑:“不是什麼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