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翻雅 >第一百八十七章 神霄絳闕
    見得這些粉粒在衣衫上閃閃發亮,清卿心下總有些難以言說的不安,忍不住想起西湖、南林那些殺人不眨眼的“碧汀毒”和“雪上蒿”。江湖上常有傳言道,東山、西湖、南林、北漠之所以能各立一派、分庭抗禮,自然少不了各有各的厲害毒物。如今西、南二處之毒,清卿已拜箬先生和南掌門所賜,分別領教過了其中厲害——

    倒是不知這最爲偏僻的逸鴉北漠地界,會隱居多少以毒攻毒的高人。

    清卿從袍袖中伸出手,將這些粉粒沾了些許在指尖。果不其然,這些齏粉碎屑一旦離了深烏黑袍的襯托,來到陽光下,立刻隱身不見形,縱是眯起眼,也發覺不了它們的半點蹤跡。湊近一聞,並無異常。猶豫半刻,清卿又將沾了粉末的手指放在脣間,抿了一抿。

    無色無味,如同自然之氣中的野馬塵埃,察覺不出絲毫特別之處。

    與此同時,坐在清卿對面的安歌也將那短笛上上下下地反覆觀察着,覺得這笛子和逸鴉人家中十分常見的短笛、骨笛一類並無太大不同,無非是翅骨或牲畜之骨被掏髓挖孔,再貼上羊腸、蘆葦等薄膜,便能發聲。

    若是實在要說不對勁,那就是這短笛比鷹骨略長卻比鷲骨稍短,安歌一時也想不出這骨頭出自北漠中的什麼鳥獸。

    這次來逸鴉地界,安歌時常能見到,沙漠中的牧民用這短笛召回犬隻牛羊。夜深人靜時,也有年輕的姑娘小夥用短笛吹一曲鄉間小調,抒懷明志,互訴愛慕。難不成這家家戶戶都能見到的短笛,其中也暗藏着什麼玄機?

    安歌正凝神思考,忽然看見清卿聳着肩膀、蜷着身子,還將黑袍反披在身前。望着帳外高懸的烈日,安歌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

    “今兒這麼大的太陽,你覺得冷?”

    “確實有些冷。”清卿故作寒顫狀,“畢竟這幾日離奇太多,弟子實在是心驚膽寒。”

    四下一望,見其他弟子都在帳外候着,此時帳內只有自己和安歌兩人,清卿便解下上衫,遞給安歌道:“這些不乾淨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沾到了衣衫上。師姊看看,可曾在其它地方,見過相似之物?”安歌不知清卿在搞什麼名堂,便拿過她衣衫瞥了一眼。

    不料這一瞥,驚得安歌汗毛直立,毛骨悚然。

    那些閃着微光的齏粉,比方纔被清卿發現時更亮更密,安歌甚至不用眯眼細看,就被清卿衣衫上這些密密層層的光點嚇了一跳。連忙瞪大了眼睛問:

    “你這是哪裏沾上的?”

    “這笛子。”清卿渾身都被罩在黑袍裏,只好用下巴一指,“弟子在懷裏揣了一天了。”

    聞言,安歌也下意識地向自己左手看去——日光之下,自己的手掌微微泛紅,察覺不出絲毫異常。然而袖口處卻是星光點點,顯然是沾上了同樣的髒東西。

    眼見這些詭異的熒光在眼前密密匝匝地閃着,像是一雙雙活人的眼睛盯住了自己,安歌愣了一刻,也不禁打了個寒戰——

    現在看來,這短笛出現得匆忙而奇怪,果然異乎尋常。

    安歌不敢耽擱,連忙用牙咬開袖口,直接沿着半條袖子,將那一圈微微閃光之處全都撕了下來。緊接着叫來帳外的大弟子,告訴她十萬火急,要速速把這袖子和上衫拿去找幾位郎中辨認。就待那弟子領命要走,卻被清卿忽地叫住:

    “你叫什麼名字?”

    “回師姑。”這姑娘不過十二三的年紀,相貌清秀,處事說話間,也和安歌一樣的沉穩持重,“弟子姓方名妙文,華初十一年入天客居做事,十三年得箬先生准許,得以入到師父門下。”

    “好。”清卿淡淡點頭,倒不在乎這弟子是什麼時候開始跟着安歌,只是接着問,“妙文,昨夜你守在帳外,聽到什麼動靜沒有?”

    “弟子當時……聽得不算真切,可能是天晚了,有些睏倦走神……”聽得清卿問話,方妙文一下子慌了神,吞吞吐吐間,又有些猶豫地像安歌看去。果然不出所料,清卿心下想——

    既然安歌對二人激烈的打鬥經過毫無印象,那麼自己和安歌中間,必然有一人失了神智。至於那人到底是誰,就只能問問守在帳外的弟子,看他們都曾聽到些什麼動靜了。

    見弟子躊躇,安歌便沉聲道:“說實話。”

    “是。”妙文一行禮,“弟子和其他幾個師妹聽見……師父和師姑,似乎是大打出手。”說到此處,方妙文遲疑地向二人看去。

    見師父和師姑都沉默不言,妙文只好頓了頓,嚥了口唾沫,繼續道,“弟子聽見裏面不僅撞翻了東西,師父還高聲喊着什麼……似乎什麼‘東山令狐氏’之類的……等弟子們闖進去,就只看見師父躺在師姑懷裏,已然昏倒過去了。”

    言罷,妙文更是緊張地看着師父,甚至有幾滴冷汗從額頭落下。

    “弟子見師父今晨起來,一切如常,便以爲是自己聽錯了。畢竟昨晚北風甚緊,若是把風雷之聲聽成了帳內的響動也未可知……”還沒待她說完,安歌便重重地將那本無名書在桌上一拍:

    “胡言亂語!”

    這一吼,嚇得方妙文“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弟子本才疏學淺,再加之昨夜走神,這才聽錯了響動。方纔更不該在師父、師姑面前口不擇言,請師父責罰!”

    見弟子這般驚慌失措的樣子,安歌也不願再說什麼,只是向清卿使個眼色。清卿心領神會,便轉頭向着妙文厲聲道:“有這信口開河的功夫,還不快把這些衣袍給郎中拿去!若是再辦砸了這件事,你師父才真要罰你!”

    方妙文終於如夢初醒,拿帕子裹了雙手,連忙捧着那沾了粉塵的衣袖衣衫,一溜煙地跑出了帳外。直到弟子的身影消失在隱隱黃沙之後,安歌才趕忙探出身子,向清卿問道:

    “按妙文方纔說的,昨夜真有這麼回事?”

    “多虧了昨夜風聲大。”清卿淡淡微笑道,“師姊喊的聲音再大些,只怕弟子今日一早,就要被天客居衆人在亂劍之下,被砍成肉泥了。”

    “天哪……”這下輪到安歌自己語無倫次,“我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了……明明昨晚笛聲一響,就睡過去了啊……”喃喃之中,安歌突然想起來什麼,急忙道:“你穿着那件衣衫那麼久,上面那些莫名其妙的髒東西,可沒碰到身上吧?”

    清卿一愣,苦笑着搖搖頭。既然自己暫且平安無事,還是先別告訴安歌,自己方纔已經嚐了一口下肚了。

    見安歌還在呆呆出神,似乎還未從昨夜自己毫無印象的所作所爲中緩過神,清卿便打斷她思緒,問道:“師姊,這件事,要不要去稟告箬先生?畢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