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翻雅 >第二百零五章 針鋒相對
    喧鬧之中,衆人方纔還熙熙攘攘地爭論着誰勝誰負。而轉眼之間,那浴火的長刀便在燁知手中裂成了無數碎片。一衆看客紛紛瞪大了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昏暗的地底,轉瞬又陷入沉寂。

    雖說這片刻的寧靜是在場男女老少的不約而同,但其背後的緣故卻各式各樣:有人震驚於那巫師老兒的棋術世所罕見;有人想不到精鋼淬火之後,竟被軟軟的沙土撞成了碎塊;而此刻,越來越多的觀衆開始反應過來,青年手中長刀突如其來的碎裂,意味着一件關乎天命氣運的大事——

    天下之劫,自東山起,於北漠終;天下之難,自西湖起,卻不知所終。

    離燭石神在觀戰二人術法間,已然給出了對未來的指引:面前這黑袍巫師所言,句句是真。

    沉默之中,眼神的交匯成爲人們唯一的溝通方式。可就在所有人衝着身邊認識或不認識的來客尷尬一笑,面面相覷半天之後,終於有人忍不住開了口:

    “看來,天下之劫,天下之難,都是真的啊……”

    這一帶頭,人山人海中那狂蜂飛舞一般的“嗡嗡”之聲便重新在清卿耳邊振個不停:“那可不,巫師先生之言,豈可不信?”“方纔巫師所言爲何,我怎麼一下子記不起來……”“先生是說,這老天要給人間帶來災禍,肯定是先從西湖開始!”“啊,那咱幾個還是先去碎瓊林躲幾天清閒日子,離這些紛爭遠些爲好啊……”

    一時之間,上千張嘴你一言我一語,傳入清卿耳中時,就像是窄窄一條巷子里人頭攢動,一眨眼就被堵得水泄不通。無奈,清卿只好奮力凝神,彷彿側着身子從那人潮之中奮力穿過,才終於尋得了人羣中央那吳兌老兒的蹤跡。

    這假冒的巫師先生正一言不發地望着逐漸慌亂的人羣,任由猜想和恐懼在句句交談之中蔓延開來。而就在對面的唐燁知握着刀柄,不知所措之際,吳兌老兒那籠罩在黑袍之下的臉,竟浮現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話說回來,巫師先生方纔的話,難道真是這個意思?”萬千閒言碎語之中,突然有這麼一句,冒進了清卿耳中。

    “不應該吧?”另一人似乎正託着腦袋思考,“東山掌門違背祖訓,罪不容誅,是西湖率天下人羣起而攻之;而南林唯一的後人葬身火海,碎瓊門派羣龍無首,也是西湖溫掌門不計前嫌,將一衆門派全都收歸麾下……這樣一想,宓羽湖行天道,順天意,怎麼會被無緣無故降下劫難呢?”

    “應該讓巫師先生講清楚!”

    “對!”一旦有人在巧合的時間開了口,哪怕只是頭蟲白鳥般微弱的聲響,都能立刻激起成十成百的響應,“先生,請講清楚些!”

    “講清楚!”

    “講清楚!”

    不過一炷香時候,方纔還各自議論的烏合之衆,一下子有了統一的目標,甚至不用人刻意帶頭,便自發地生成了一浪高過一浪的喊聲。等到此時,吳兌老兒終於肯從黑袍之下露出半張臉,微微擡手,示意衆人安靜下來,這纔不緊不慢地道:

    “今日,這卦象所言是真是假,已是在離燭石神之前做了個見證。諸位若還有意圖作對者,那便是不信了我北漠先祖,有悖於我北漠神明!”說到此處,吳兌伸手捋了捋長鬚,“呵呵”一笑道,“既然諸位想要老拙把話說得明白些,那老拙便當着北漠所有好漢女俠的面,向離燭石神起誓——”

    “這天下大亂的始作俑者,不是別門別派,正是當今一統四海的宓羽西湖!”

    一言既出,伴隨着幾聲驚歎,人羣再次如同燒開的沸水一般炸了鍋。

    “宓羽西湖,這怎麼可能?”

    “這麼多年下來,要沒有西湖今天的四海一統,天下哪裏能太平!”

    一時半會兒,這鍋沸水中的人羣彷彿一隻只翻滾的水餃子,對老巫師的這般言辭或信或不信,遊走之間,自動地分成了兩派——那信了巫師的一邊,大多是滿臉橫肉的北漠糙漢子,臉上的褶皺標誌了不知多少次風吹雨打,活生生像是一羣鼓囊囊的肉餡餃子,正着急地將粗壯的拳頭揮舞在空中:

    “就知道是西湖那幫小人乾的好事!”

    “人前一套,背後一套,本就是‘多心箏’耍慣了的把式!”

    而另一邊,則自然歸成了將信將疑的素餃子流派——其組成大多是溫和纖瘦的少男少女,舉止打扮中,盡皆一副羽扇綸巾、衣袂飄飄的模樣。看起來要不是平生灌了一肚子墨水,就是離開北漠,學了一身文質彬彬術法纔回來。

    這些溫和儒雅的素餃子翻騰在人頭沸鍋中,和對面那急躁得快要把頭頂流沙都掀翻的肉餃子形成了鮮明對比。素餃子這邊全然不顧對面的呼聲層層高漲,反而擺出一副和風細雨的模樣,以扇掩面,緩緩道:

    “不知依兄臺之間,這巫師先生所言,有幾分可信?”

    “只怕是不能不信,卻也不能全信。”

    “哦?這是何故?還請兄臺細細道來……”

    望着四周雞飛狗跳的熱鬧景象,清卿本來還邊看邊聽,覺得十分有趣。可漸漸地,清卿隱隱發覺,自己也和許多不知所措的人一起,正被捲入這場洪流之中。人頭攢動,清卿身不由己地跟着四周的肩膀左搖右撞,忙亂之中,還要把沉睡不醒的南嘉攸時時刻刻拖在身旁。手忙腳亂中,清卿此刻根本立不住腳。

    就好像這一鍋沸水裏,總有幾個餃子找不到自己該去的位置,只好被擠來擠去,撞得破了皮,漏了陷,被一隻無形的漏勺一把從鍋裏撈了出去。

    而就在清卿身前,那些還沒決定好何去何從的幾人,似乎也感受到了這危機的逼近,慌慌張張地左衝右突,不自覺在這片空地的正中讓出一條路來。現在,就剩下屈指可數的清卿幾人,還在大鍋之中猶猶豫豫,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葷還是素。

    看着左右兩邊如刀劍般鋒利的眼神正刮在幾人身上,清卿扛着嘉攸的樣子,反而愈發顯眼。若是和那羣糙漢子站到一邊,萬一有塔家後人混跡其中,將自己令狐後人的身份認了出來……

    而另一旁道貌岸然的書生小姐們,雖看着彬彬有禮,毫無粗俗的煙塵氣,但這份氣質有不少都是同唐燁知一般,曾在碎瓊林拜師之時學在身上的。若是無意之中,南嘉攸是南家大公子的身份被人識破,只怕兩人更是不好脫身。

    進退維谷,脫身不及,似乎無論怎樣選擇,都顯艱難。

    正糾結間,清卿幾乎要閉着眼睛隨便站到一邊便罷,卻突然覺得腳下隱隱震動,不知是多大的力量穿透了石壁,徑直鑽入每個人的經脈之中。在場那些術法功夫弱些的,忍不住捂緊了耳朵,尖叫倒地;而那些年齡大些還能站得住腳的,也禁不住睜大了眼,用微微透着恐懼的目光四下尋找着這大力之聲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