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欒青山輕哼出聲來,似笑非笑。欒青山目語額瞬,重複着褚桑方纔所言道:“不是太喜歡......你們確定嗎?”
褚桑賊眉溜眼頷首道:“確定。”
欒青山笑道:“天助我們也!”
欒青山轉看向褚君山道:“君山兄,乘間投隙乃你的絕技,煽惑調脣你亦是好手,不如便勞煩你讓那姑娘知曉一下當年的真相......”
褚君山諂笑脅肩,諂詞令色應承道:“欒掌門真是閒扯說笑,戲虐於我了,君山就當欒掌門是出言相誇。這紙裏本就包不住火,姑娘家愚妄無知,明昭昏蒙,錯投入閬風門下,無異於認仇作父啊,當真是可憐......老朽定當竭智盡力,令當年殷昊天遮人耳目的不義之舉昭然若揭,總不至於讓村民們白白枉死。”
言畢,褚君山與欒青山相視頷首而笑。
笑聲從低沉逐漸放大開來,而後變得縱情肆意開來,以至於褚君山扛不住胸口氣息,再次大口喘息猛咳起來。
褚榮在一旁忙着爲褚君山敲肩捋背,褚桑則與欒成雪相顧一眼,二人皆未搞懂這兩位掌門最後所言的“真相”到底爲何事何意......
欒成雪小心詢問道:“掌門,還有一事。禹桀那邊問酒還需繼續喝嗎,宮掌含光子那邊還剛懲斥過朝峋一派惡醉強酒,今日啓盟後先生又特意叮囑了宮規,禹桀那幾個弟子皆不敢再明知故犯,故而望我替他們請示於掌門。”
欒青山雙手縛於身後,目使頤令道:“喝!繼續喝!成雪,你稍後再送十壇冰醪給朝峋。你記得,讓褚桑給融些枵骨膏進去,女真遺髓燒煉出的枵骨膏斂骨吹魂,最是能輒作激發血珠,觸機即發。若聿沛馠喝下這麼多都無任何反應,那便可排除血珠在他身上的可能。”
“是!”欒成雪和褚桑同時拱手應答。
“都去吧。”欒青山擺擺手,那二人奉命一同退了出去。
......
不知是否夕陽漸垂的緣故,天昏沉沉的,層層積雲隱沒了落日霞光。
風忽烈,轉瞬陰。
攬月正往西寢殿方向行去,擡頭看了看不遠處一片漂浮不定的烏雲,黑幕重重,像要坍塌下來,似乎在醞釀着一場狂霖暴雨。
閬風寢殿外簾幃颯颯,寢殿內愁雲慘淡,稠乎乎的空氣凝結在一起,像一隻悶罐般瀰漫着壓抑之感。
寢室之內,炙熱真氣帶給秦寰宇的灼燒感再次襲來。
銅鏡中的自己,雙眼再次被血絲布滿,眼眶殷紅,喘息也變得急促起來。
秦寰宇一邊支撐着自己的身子半倚在牆上,一邊用還餘有的理智試圖讓自己沉着鎮定。
秦寰宇的目光再次落在銅鏡裏自己的懷間,雲牙子用攬月腕間鮮血凝鍊的丹丸,就這麼平靜地躺在那裏。
秦寰宇顫抖的手幾次鬼使神差地想要將它取出來服下,可一想到白日裏自己曾算過,?h鼓盟會是要經歷兩次朔日倒懸之危的,此時連第一次朔日都不是,怎可輕易服用。
彤雲密佈,朔風漸起,窗外輕煙籠罩,刺眼的閃電猶如被祭出的寶劍,劃破烏青色的天空,迸發出奇異的火樹銀花。
雲壓輕雷,霍然聲轟鳴,稀稀落落的雨點車輪般灑下,抽打在秦寰宇寢室的窗棱上面,散亂如絲,亂人心扉。
這個朔日前爲何會較之以往如此迥殊?
秦寰宇強忍着削骨剝筋的痛楚,在頭腦被衝婚前,力求淵思寂慮,深入而冷靜地思考。
遷思迴慮,這樣的異常是從他們來到?h鼓學宮起纔出現的。
按照以往的朔日,炙熱真氣總是會在朔日子時達到鼎盛,那時也是最折磨自己的,所以齊寰宇這幾日以來的夜晚都將自己反鎖在寢室裏面。
奇怪的是,白日裏一切如常,無論是浴仙池沐浴,還是獻殿祭祀,身體並無任何不適之感。
秦寰宇總是會在炙熱真氣到來之前將自己關回寢室,以防被人洞悉。說來也巧,每次回到寢殿之後,這股炙熱真氣總會恰好萌生出來......
秦寰宇困心衡慮......等等?!
秦寰宇眉頭一皺,腦海掠過一個大膽的猜測:如果說這幾日炙熱真氣的異常,會不會恰是因這寢室裏有何物而誘發?!
此念一生,秦寰宇頭腦反而振奮起來,用殷紅的雙瞳環顧寢室四下,靜默觀察。
一直以來自己總是被這股莫名而來的炙熱真氣纏擾,導致自己有入爲主的思維作祟,其實只要自己肯逆向思量一下便該想到,會不會正是因爲自己躲避到了這間寢室裏面,反而致使了真氣不到朔日便已萌生。
窗外又是一陣雷驚電繞,風驅急雨,變得雨澤下注,如銀河傾倒。
聽聲音,將會是一場暴雨。
雨點摔打瓦檐發出“咣噹咣噹”的聲響,幾乎要將瓦檐擊碎。
?h鼓學宮即便是銅山鐵壁,雄偉輝煌,也畢竟已是千年建築,擋不住潮氣來襲,寢殿牆壁上微微蒙上一層水汽。
灼燒感再次涌來,秦寰宇的胸口隨着喘息而侷促地上下浮動,額頭青筋暴起,秦寰宇閉上眼睛重新調息,讓自己再次平靜下來。
到底會是哪裏的問題呢?
秦寰宇執掌於地面,仔細地拂過每一塊磚面,磚面被燒製得晶瑩碧透,被清掃地一塵不染,地磚之間縫隙牢固貼合,精心細密,尋不出半點異樣。
窗外黑雲如龍爪,雷電似金龍游蛇,自天際疾馳而過,猛烈耀眼的白光切斷了秦寰宇的視線。
當秦寰宇重新擡起頭來的時候,看到了牀榻旁的牆面之上有一塊一尺見方的潮溼陰影。
秦寰宇顧不得身體疼痛,探手摸去,此處潮乎乎、溼津津,以指稍用力一按,較其它牆面還有些鬆軟,甚至能擠壓出些水來。
秦寰宇冰冷着臉冷哼一聲,手掌伸平,以掌爲刀,削牆如泥,只見牆面潮溼處瞬間被削掉一角,露出深埋牆面下青藤紙的一角,隱約可見被牆粉復壓的青藤紙接縫處有硃紅字跡。
雲篆?符籙!
秦寰宇智察秋毫,明見萬里。
劈空附加一掌,那出潮溼的牆面徹底被削開,露出了一張完整的朱字符籙。
其上筆畫遒勁,飄逸屈曲,咫尺之間,八方徘徊,可見書篆之人乃此術中的行家,必是刻意而爲之。
看着牆面定是新砌不久、尚未乾透,又恰遇大雨潮溼方顯露出來,既是有人刻意,必有其目的,那麼也定會有人會時時於此關注着他們的反應。
此處被安置爲閬風派的寢殿雖是既定的,但寢室卻是閬風五人各隨喜好即時而選的,那麼以此符籙相迫於閬風的人只會有兩個可能:如果符籙不是獨獨針對秦寰宇而設,那麼極有可能閬風五人中,所有的房間裏都被提前設下了此符篆,當然,亦或者不僅針對閬風一派而已......
可爲何又只有自己有這強烈的反應?
秦寰宇腦海中不斷索羅着自他們五人於此落宿後周遭之人的反應,試圖找出心存不良者的一點頭緒,然而徹心徹骨再次來襲,令他的難以目注心凝。
符籙被雨水打溼的地方,硃色墨跡被暈染化開,秦寰宇手背之上沾蹭了分毫,頓覺劇烈灼燒之感,猶如握碳。
秦寰宇連忙尋了帕子將它擦拭乾淨,卻揮散不開,仍留有灼傷後的脹麻感。
好厲害陰毒的東西,不知爲何物......
閬風寢殿外風聲翻海濤,雨來如決堤,但無論如何,秦寰宇清醒的明白,如今他已不能再呆在寢室之內,要麼毀了符篆,要麼儘快離開!
遷思迴慮,秦寰宇還是決定暫且留下這張符篆,絞心疼痛一陣又一陣地襲來。
“月兒......”秦寰宇首先想到的是攬月寢室中已被設下此符篆,不知會有何種危害,秦寰宇強撐身體走出寢室,往攬月寢室方向行去......
......
庭院廊下,廊檐上被濺起層層水花,最終沿着廊檐流淌下來,連成涔涔珠簾。
陳朞嫺雅從容,氣度溫潤,正駐足於廊下,仰面看向雨水垂落之處,薄暮朦朧間儼然清貴疏離的大家公子之風。
攬月知道陳朞看不見,只是在傾聽雨落之聲,心中憫惜,快跑幾步上前,也學着陳朞的樣子仰面看向那些四下流離之水,雨花紛揚。
陳朞微微一笑。攬月知道,藉助她的眼睛,他看到了它們涓滴成河;可攬月不知道的是,陳朞並不稀罕這樣的雨露白紗,陳朞珍惜的是通過她的雙瞳看見的萬物,那才真的是純淨清透的世界。
“還煩請你再爲我冒險一瞧。”攬月襟懷坦白,毫無顧忌。
陳朞沒有答話,而是平視着攬月身後的方向。
混同着雨聲,攬月不曾察覺跟在身後的腳步,如今回過頭去,方驚訝地喚道:“沛馠?你怎麼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