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孃親害我守祭壇 >534 拜仙師得償所願 嘆世事餘歲縹緲2
    一直待綦燦燦邁入東寢殿大門之後,方想起膳盒未取回來,再欲轉頭之時,卻發現那隻膳盒早已緊緊躺在伊闕寢殿門外,不由感嘆柏樹仙的法術果真神奇莫測。

    ......

    在風狸杖送走了綦燦燦以後,柏樹仙鶴髮松姿佇立在萬年古柏之下,仰望蒼穹浩瀚,星辰羅列,地闊天長。

    身後一個聲音鼻腔冷哼道:“老頭子——夜半不睡,呆望這茫茫苦海,愁思茫茫,這般儼乎其然可不似你的做派。”

    “哼。”柏樹仙頭也不回,嗤之以鼻回以冷嘲道:“你不同樣蟠天際地,不眠不休,無處不加以防範。別怪老朽不曾提醒你,暮景殘光之年,你這七老八倒的一把朽骨,可扛不起這般辛勞。”

    身後那個聲音昂昂不服,犟道:“你還是先爲自己擔心吧。這夜裏風涼,你一個鶴骨霜髯即將化灰之軀,形同風中之燭,當心一吹之下浸微浸滅。”

    柏樹仙回過身去,兩道柳眉豎起,傲頭傲腦道:“本仙乃萬年仙軀,老驥伏櫪,尚有餘力。”

    “嘖嘖嘖——”身後那個聲音反脣相譏道:“休要擺老資格。你都已頸項沒齒,老邁龍鍾,還焦心勞思些什麼。萬年了,也該歇一歇了。”

    “哼——!”

    柏樹仙鼻翼微鼓,嘴脣緊抿,回過頭去斜視着身後來人,目光憤憤不平,怏怏不服。

    來人五短身材,質似薄柳,形如侏儒,目語額瞬,小眼聚光。

    柏樹仙面孔黃裏帶白,瘦得教人擔心,可他的眼裏卻閃着智慧的光芒,不甘示弱道:“薛師古老兒,本仙可爲你卜算過命局,流年沖剋,有危亡之慮。所以瞧瞧有什麼好交待的,不如早早詳細說與宮人們安排。”

    “呵呵。”含光子也不肯認輸,訕笑嘲弄道:“正巧,老夫也爲你這老頭兒佔了一卦,卦象曰:習坎入坎,失道兇也。你的大限將至,規避無門。”

    柏樹仙道:“你身亡命殞不過本年。”

    含光子回道:“你殺身成仁,死於非命,不過本月。”

    一陣激烈的對峙之後,換來的是驟然的冷寂......

    兩個早已洞悉了自己命運的人,哀慕相知地肅穆對視,彼此間竦然起敬,只是氛圍偏有些悲悲切切,憂悒淒涼。

    柏樹仙默然嘆息道:“你我鬥了這許多年,看來終是老朽輸了,要死在你前面了。”

    含光子胸口一酸,忍聲吞淚卻難掩悲咽,心中怏怏道:“你放心,待這株萬年古柏成爲朽株枯木時,老夫定會叮囑宮中弟子,不可挪動,原樣留存在此。你雖無無盡之壽,但起碼還你永恆之軀。”

    “哼——笑話。”柏樹仙不屑一顧道:“這世上有何物能留存萬世而不消弭,你豈可拿哄娃娃的話來誆哄本仙。再者說了,你也僅區區幾月餘壽,你身死後哪兒還管得着後世他人之手。”

    試想起這樣的畫面,二人皆觸景生悲,慘恆於心。

    含光子笑道:“呵呵,你倒通透。”

    柏樹仙道:“罷了罷了。待老朽身死後,准許你將這株古柏焚燒,免去你觸目傷情,想起本仙時悼心疾首。”

    含光子哽噎難言,卻佯裝漠然,說道:“老夫不會爲你傷心。你是揹負使命而來,終又劍指蒼穹而去。生榮歿哀,死得其所。”

    柏樹仙凝視含光子一眼,挖苦道:“哭個屁啊,老朽還沒死吶。”

    “到時棲遑,怕是分身乏術無法爲你一哭。現下哭一哭,也好讓你親眼瞧上一瞧,以免將來落下一個不仁不義的埋怨。”

    “將來?呵呵呵——”柏樹仙仰天長笑,望着皎月無不悲愴道:“天地生生不息,周流不虛,運化循環。本輪月盡之時便是老朽神行俱滅之大劫,一魂一魄皆留不下,還能拿什麼罵你。”

    “也是。呵呵呵!”含光子隱淚大笑,實則腸斷撕心。笑了片刻後,含光子轉而悲慼道:“你神目如電,看穿世間,祛蠹除奸萬年。最後落下個上不得飛昇,下不得墮獄的結果,不後悔嗎?”

    “萬年來攘兇革弊已成習慣,飛昇與否,老朽早已不在乎了。但若說及後悔,今夜之前可能還有一點,不過現在已無憾事。江山代有才人出,保山河無恙、民衆安愉的重任,還是交予這幫凌雲壯志的小輩們罷。”

    提及“小輩”,含光子縛手於身後,昂首鼻哼,佯裝嗔怒道:“如今這幫後生小輩可越來越不服管教,言高語低,毫無分寸。宮規分明嚴令亥時以後不得外出寢殿,現在不但遊走私會,還把?鼓學宮當民間飯廚,仙家丹爐當火竈,稱薪而爨。太無章法!”

    柏樹仙咧嘴一樂,以手指着含光子癲笑道:“外界都知你薛師古迭矩重規,嚴絲不苟,卻不知你也有蕩檢逾閑,不拘法度的時候。別以爲老朽老眼昏花,瞧不出你於謫戒室裏兢兢業業,遞薪傳火。”

    含光子回敬道:“那你呢?不也剛剛新收了徒弟,真是罕見的頑柏生花,愚昧頓開。”

    柏樹仙笑道:“哼哼,這學宮之中有什麼是能逃得過你薛師古的眼睛。”

    含光子嘆息道:“亦有。一不知閬風寢室裏的枵骨符何時安置,二不知薜蘿林裏摩蒼殺氣從何而起,三不知褚君山和欒青山陰謀祕計,四不知——”

    “四不知這接連幾夜混入?鼓學宮的那些人是從何而來,有何圖謀。”柏樹仙接過含光子的話。

    “看來你一個將死之軀,火眼金睛不輸從前。”

    “哼。老朽不日便魂魄無歸,這麋沸蟻聚,四方雲擾的狼藉局面,怕是無法替你扛多久了。”

    “明白。你放心去,自會有老夫傾盡全力整紛剔蠹。”

    “萬緒千端,你可有頭?”

    含光子搖頭道:“膠膠擾擾,茫無端緒。除非——”含光子停頓一下,說道:“上回這般滔滔不寧,令?華派大費周章還是爲了血珠的下落,故而老夫猜想,這回——”

    柏樹仙喟然道:“際運起伏,見機行事。積穀防饑是對的,但過度寅憂夕惕也是無益。”

    “看來你這老頭兒已做了萬全準備,煞費苦心安排。”

    “這如何說?雄常木、帝休楊、月影桂姊妹和老朽一同於九重天圜霞舉飛昇,萬年歲月,渾如一夢,不覺已過春秋。那刺瑤逆天改命早招致人間禍端,她的錯誤當由女兒承其重。”

    含光子笑道:“你還真當老夫滄浪古稀,腦不靈光嗎?你雖沒親自傳授殷攬月神功技法,卻在她身側安置了兩位可鼎力相助的飛鴻羽翼。一位傳授了九十九萬年柏葉,一位怕是想將它——”

    含光子的目光凝視着柏樹仙手中的風狸杖,並沒有將最後的答案倒出,大約不想將摯友的喪亡殂落說得太直接。

    柏樹仙倒像是並不在意,他神色如常,豁達道:“老朽爲殷攬月這丫頭卜過星命,不管血珠何時會再度現世,若尋不到縛魂攝魄鈴的話,都不是她以一世之力便能將血珠降服的,起碼需要二世。故而,即便老朽將周身本領盡數相授,在這第一世裏亦是徒勞無益。”

    含光子點頭道:“沒錯,不如託付給她的金蘭之交,待有一日能夠和衷共濟,助月影桂之女降服血珠。”

    “呵呵。正是,哪個成大事者沒有幾個腹心肱股;又有哪個野心豺狼沒有幾個爪牙耳目,狐唱梟和。”

    “是呵,活了萬年,果然不是一般老奸巨猾。”

    “你又何嘗不是刁鑽古怪。”

    “白沙在涅,與之俱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哈哈哈哈哈——!!!”

    萬年古柏之下,一高一矮兩個單薄老人囅然而笑,聲嘶爽朗,一如當年頭角嶄然,意氣風發。

    天高雲淡,隨着笑聲,夜風瑟瑟地吹過,捲起柏樹葉飄飄灑灑零落下來,恍然之間已枯黃卷縮,難免有些悲涼。

    葉落如歌,宛若哀傷的絃音,終是要落入冥冥世界結束它的一生,化爲泥土,歸爲沉寂。

    ......

    程緋緋和霓光閣汪紫涵的比試的,被安排在荼鏖比武第二日的第三十五場。

    雖說要排到巳時以後,程緋緋還是一早便候在荼鏖臺旁來回踱步,坐立不安。

    綦燦燦瞥了程緋緋一眼,不解道:“你的鎏緋芙蕖都有了九十九柏蝶了,幹嘛還這麼慌張。”

    程緋緋忐忑道:“這不是還不曾用過,心中無底。”

    綦燦燦拍着胸脯自信道:“你得相信我師父纔好,一定不同凡響,讓你母親再也不敢小覷你。”

    “怎麼?真的成了?”程緋緋和攬月相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問道。

    “什麼成了?”綦燦燦眉頭一擰,遲疑不定。

    “我們面前你還要遮掩,懲罰你。”

    攬月以手肘淘氣地頂着綦燦燦肋下嬉癢,搔到癢處,綦燦燦笑着逃躲,認服道:“錯了錯了,我說。”

    綦燦燦便將昨夜拜師的經過一一道出,坦露無遺。

    “好事啊。”攬月和程緋緋披心相付,爲綦燦燦開心。

    本想問得再細些,卻聽荼鏖臺上正宣讀着程緋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