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思議也哭道,“嗚嗚,哭什麼,你只知道哭,哭有用嗎?”
“我......我們也要被吃了!”羣童聽見兩人哭,一個比一個哭得厲害。
唯獨公輸步沒哭。
乩月驀地頓住,整個人僵硬,臉上一陣發呆。
武思議嚇了一跳,“嗚嗚......你......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乩月擤了擤鼻涕,又繼續哭,“我鼻涕流進嘴裏了!嗚嗚!”
便在這時,山下火光驟起,刀劍相拼,羣小童停止哭聲,朝着山下細觀。
卻見山寨中精光四射,血沫橫飛,竟似有人在打鬥,想來是那個道士。
公輸步嘆口氣,“我們死了也罷了,卻要害得那個大師父一起送命。”
武思議暫止哭聲,打氣道,“不不不,那個大師父,看來很是厲害,想來不久就能來救咱們。”
乩月說道,“可是......可是這些山賊這麼多,那個蛇......那個蛇又那麼厲害,他一個人......一個人怎麼打得過!”
武思議本來想安慰自己,沒想到乩月又說出泄氣的話來,淚水更是止不住。
不一會兒打鬥即止,整個山寨突然死一般的寂。
羣小童一陣絕望,都心想那道士準被羣山賊殺了。
誰知剛過片刻,黑風四起,沙石狂卷,山巔小棚搖搖顫顫。
乩月又大哭出聲,“妖怪來啦!妖怪來啦!”
黑風習習,火光縹緲,柱子搖搖欲墜。
衆孩童心裏莫的一陣驚恐,皆嚇得痛哭流涕,一陣掙扎。
武思議雖然在衆孩童中年齡最大,但她身形卻是最瘦,氣力又是最足,沒想到一陣掙扎,小手竟從捆着的繩中擠弄而出,身子悠地鑽了出來。
武思議一得自由,當即繞到別的孩童身後替他們一一解開。
片刻之間,便有數個孩童得到解救。
那些得了自由的孩童本該去救同伴,誰知都倉皇而逃,哪裏還顧及他人,唯獨武思議孤身解困。
不足盞茶功夫,羣童均得自由。
最後剩下公輸步和乩月還捆在柱上,公輸步對着武思議說道,“先救她!”
武思議繞到乩月背後,替她解繩。
誰知那繩子系的死緊,一時半會兒竟沒解開。
風越吹越大,眼見那怪物就要來了,武思議仍是找不着門路。
乩月嚇的更是哇哇大哭。
這心裏一急,武思議更是解不開。
“刀刀刀!”公輸步從旁提醒。
武思議四下一搜,哪裏有刀,急道,“你們......你們等着!我下去找刀......就......就來救你們!”扭頭便向山下跑。
乩月見她一走,哇哇大哭。
山巔陰風肆肆,點燃的火把“噗”地一聲便被吹滅了,除了山寨的火光,四周暗無天日。
這時一道雷劈下,狂風更甚。
只見遠處山巔出現一個黑影,朝這邊奔來。
那怪物來了!
武思議還未回來,乩月的臉早已嚇白了,恐懼之中暈了過去。
驚魂之際,公輸步忽掙脫而出,連忙搖醒乩月,解開她的繩結。
公輸步心智沉穩,遠過其他小童,武思議慌亂之中沒解開的,他竟然解開了。
卻見那黑影並未衝他們而來,轉而是衝下山去,追擊先前四散奔逃的小童,所過之處,小童盡無。
兩童攜手逃下山。
跑了兩步,公輸步忽然止步,“不行,現在下山,正中那怪物,須得向山上跑。”於是又向山上跑。
兩小童攀得山來,山石嶙峋。
每十步一枯木,百步一屍骨,道上偶遇烏鴉,呱呱而叫,端的是驚悚異常,肉跳心顫。
但與先前那怪物比起來,好過太多。
兩童上山,果然未再遇大險,順利深入山中。
行了半個時辰,兩童已是頗爲疲憊,又一道驚雷閃過,面前出現一個狹窄的山口,道口有光,隱約是一座寺廟。
兩童逃入山口,直至寺廟前。
寺廟破敗不堪,內是殘垣,外是斷壁。
不過,寺廟前的小道卻打掃得乾乾淨淨。
廟內點燈,香火以續,當是有人居住。
這樣的山竟然有寺廟,難以想象。
兩小童大喜,進得廟中,卻見一個白鬚老僧披着落破袈裟,敲魚唸經。
公輸步有了在澤林中的教訓,不敢貿然上前。
白鬚老僧凝神唸經,不聞身外之事,過了半個時辰,這才頌畢。
他站起身,背對着他們,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若似月沒有人了嗎?竟派兩個小孩子來對付老僧。”
公輸步聽得雲裏霧裏,不知其意,但他似乎早已覺察到了他倆。
白鬚老僧轉身凝視於二童,“老僧既已居於哭孤山寺,便不願再躲了,兩位請顯真身吧。”
公輸步聽他說得好生奇怪,以爲又是什麼強盜匪人,不願再與他言語,轉身就走。
白鬚老僧“哼”了一聲,手持禪杖,當頭打來。
公輸步驚魂失色,避無可避,一屁股坐倒在地。
白鬚老僧的禪杖使到他眼前,忽然停住了,“你們爲何不躲?”
公輸步嚇得屁滾尿流,哪能言語,起身拽着乩月就跑出了寺廟。
所幸白鬚老僧並未追出來。
他想,父親讓他來哭孤山,是讓他找一個依靠,不曾想山中所遇盡是匪寨怪物,還有一個惡毒和尚,二話不說就打!
莫名其妙。
二童離得寺廟遠遠的,找到一塊巨石,棲身而上,只盼天亮那怪物一走,再行下山。
天色已深,卻無容身之所。
哭孤山上,月黑風高,白石粼粼,二童彼此依偎,相護擁暖。
又餓又困,何處是家?
公輸步體力不支,抱着乩月,昏昏欲睡。
他想睡,乩月更想睡,但他不敢睡,他心知,只要一睡過去,二人可能就要與周身白石長眠了。
“公輸哥哥,快看,有仙女!”乩月忽然朝着一處山巔一指。
亂石孤山,怎麼可能有仙女?
公輸步以爲她出現了幻覺,不以爲然。
“真的有仙女!”乩月搬過他的腦袋,又朝山巔一指。
瞥眼間,白衣翩翩,六名女子從山巔飄下,果真是仙女。
公輸步精神驀地一陣抖擻。
什麼樣的仙女會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六名仙女翩然而下,並排而立,落在了哭孤山寺前。
“阿彌陀佛,幾位來得好生晚,老僧可等了好久。”白鬚老僧拄着禪杖,從寺廟中走出。
公輸步和乩月趴在巨石上,朝下而觀,俯視着廟前一切。
六名仙女各持長刀,沒有說話。
白鬚老僧在六名仙女之間掃視了一道,“你們的主子呢?”
話音剛落,一陣風起,寒意突襲,月色落下,廟前一片銀白。
好似霜降。
不對,是真的霜。
撲在亂石上,撲在廟沿,撲在兩童的手間。
時值三月,怎會起霜?
片刻間,又聞嗷嗚叫聲,夜晚淒涼,似狐又似狼。
卻發現一頭狼立於山巔,一名女子騎在狼身。
她的背後是滿月,她的黑影印在其上。
“娥兒實在想不到,你竟躲在這個寸草不生的山上呢。”狼背上的女人忽然開口,遠遠從山巔傳來。
她的聲音比這山石還枯,比這月色還涼。
白鬚老僧合十,“阿彌陀佛,慚愧慚愧,老僧隱居在此,竟然是爲了苟且偷生。”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山巔上的月影已經不見了。
白鬚老僧垂頭沮喪,嘆了口氣,“老僧日夜擔憂,該來的還是來了。”
只過了片刻,兩童復又聽到女人的話聲,“可惜,娥兒尋了你三十年了,這纔將你找到呢。”可她這次說話的時候,已經出現在了寺廟門口。
話音一畢,女子從狼身滑了下來,朝着白鬚老僧走去。
她每走一步,身上便有霜花飄落。
遠遠一觀,白璧無瑕,步生霜花。
六名仙女已經夠白了,可她一人比她們加起來還要白。
她說她尋了白鬚老僧快三十年,那她多少歲了?
可她的模樣,她的聲音,明明也就二十多歲。
老僧將手中的禪杖在地上一震,“阿彌陀佛,既已如此,就請施主劃清界限吧。”
“夫君,我今日前來,不是來和你打架的,是要讓你跟我回去的。”
“阿彌陀佛,老僧法號竹定,不是你的夫君,施主莫要胡言。”
“你就是我的夫君好嘛。”
“老僧自決心於哭孤山寺出家,便已不是你的夫君。”
對話忽止,一派寂靜。
兩童一動不動,聽着霜花女人和白鬚老僧的對話。
霜花女癡癡地問道,“你們這些當和尚的真的好奇怪,把頭髮一剃,難道就不是同一個人了嗎?難道你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嗎?”
“阿彌陀佛,一旦出家,便與前塵了斷,斷然不能再提了。”
“好吧,既然你不記得了,那我就來告訴你,你真名叫公輸齊,三十年前與我結下良緣,成爲我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