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繞到襄離的面前,頂着微巳的臉,滿目深情。
“你怎麼不看我,你不是喜歡我嗎?”他語氣低低,像是夢囈,有如蠱惑。
襄離不肯擡頭,他便只笑了一笑,柔聲道,“既然你不肯看我,那我就只好,讓你的眼裏只看得到我一個人了。”
什麼?這句話讓襄離悚然一驚,隨即露了點視線施捨給他。
只見那霧氣凝結的身形轟然散開,化作鋪天蓋地的濃黑顏色,瀰漫了整個屋子。
“啊——”襄離忽然後退一步,驚愕的看着自己的面前。
就在剛纔,微巳從她的眼前消失了。
“微巳……”她喊了一聲。
可是屋子內好像只剩下了她一個人,沒有那些姿勢詭異的屍體,沒有令她安心的微巳,也沒有那個藏着人的衣櫃,只有鋪天蓋地的黑霧,黑如濃墨,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孤寂和恐懼。
“你在哪……你不要嚇我……”襄離收回了手,皺着眉在屋子裏徘徊起來。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急,這裏到處都是一模一樣的環境,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可是到處都是她一個人。
不知到了哪裏,無邊的黑暗裏纔出現了一點白光。
像是一個山洞隧道走到了盡頭,發着光的拱門就在前方。
“微巳,你去哪裏了!”襄離快步跑了過去。
逆着光的位置,是她最熟悉的人。
繾綣溫柔的白衣似乎帶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味道,像是雪融化後露出的泥土氣息。
“來。”他張開懷抱,似乎在等待着她的擁入。
襄離眼睛一熱,毫不猶豫的撲了進去。
她在白衣上蹭了蹭臉,又舉起了拳頭。
“哇——”她捶着那人,哭得像個剛找到家的狗子,眼淚化成珍珠,噼裏啪啦的下成瓢潑大雨。
“微巳你剛纔去哪了,誰讓你鬆開我的……就那麼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見人了……只有我一個……”
那人溫柔的拍着她單薄起伏的背脊,柔聲道,“是我的錯。”
“知道錯了就好!”她抽噎道,“除非你以後不愛我了,不然不許你離開我!”
“好……”白衣人眉眼彎彎,“我怎麼會不愛你呢,我會愛你愛到你死去的那一天。”
襄離討價還價,“我死了你也要愛我,你死了你也要愛我!”
白衣人輕聲應着,語調如醇酒,聲聲醉人。
“襄離是我的寶貝,是我的愛人,我怎麼會不愛她呢?”他俯下-身子,烏髮垂到了身前,一蕩一蕩,彷彿柳枝搔在湖面。
他的身體總是高於常人的溫度,呼出的氣息也是那般的灼人。
“襄離你知不知道,從你闖入荒境救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愛你愛到不可自拔……我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想的那樣……”
他的聲音縹緲而悠遠,“我活了很久很久,不知晦朔朝夕,可是你卻是第一個,肯爲我死的人。”
他眼中的暗紅色濃郁起來,在瞳孔中化作漩渦,定定看着襄離的時候,好像要把她的靈魂吸走。
“我喜歡你爲了我無畏無懼的樣子,喜歡你爲我去死……”他蠱惑道,“所以你爲我去死好不好?”
“你喜歡……”襄離乖順且緩慢的點了點頭,手裏一直拖着的斷水橫上了脖子。
她很白,所以纖細的青紫動脈也是那樣的清晰可見。
頸部的脈搏一下一下鼓動着,就像是在鋒利纖薄的冰劍下微微顫抖。
劍刃接近着,只需要一絲一毫就可以隔斷血脈,讓鮮血噴薄而出。
鮫人的鮮血是什麼模樣?好像是比人類的要淺一些,動脈血是鮮紅的顏色,靜脈的血液便是淺淡的粉色。鮫人的血並不腥的難聞,只是帶着一些海腥氣,彷彿海風拂過的氣息。
他不着痕跡的舔了舔脣,似乎在期待一場紅雨。
去吧,爲我而死吧,這是我給你的,最別樣的死法……
他盯着那劍鋒接近,再接近一點……在接近一點……
可是那期待的畫面卻沒有出現。
修竹一般的手握-住了劍鋒,染着金輝的鮮血匯聚成一線,蛛網一般佈滿了冰藍色的長劍。
那是他自己的手。
狠戾的顏色驀然劃過瞳孔,他的眼中出現一絲怒氣。
可是身體卻是違背心願,猛地拉開了斷水,“噹啷”一聲把它扔在了很遠的地上。
幾乎是落地的瞬間,冰劍就化作一段一段的碎片,消失於空氣當中,只留下地上碧色的寶珠。
“滾!”白衣人深深喘了一口氣,掙扎而慍怒的神色浮在臉上。
還帶着血跡的手掌緊緊的抓着胸口的衣裳,彷彿要把自己的心掏出來一樣。
微巳的上身半弓着,因爲劇痛而發着顫。
他緊緊抿着脣,直到蒼白淺淡的脣色上一縷豔色染透。眼中決絕一閃而過,他周身的血脈,在那麼一瞬間,沸騰的彷彿奔流的岩漿。
“嗯……”他悶哼一聲,卻是漸漸站直了身體,神情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
與黑霧爭奪身體的掌控權,他終於佔了上風,把他逼出體外。
黑霧在眼前凝結,由虛影化作實物。
那是一個強大俊美的男人,留着不合時宜的長髮,繁複的黑袍垂到腳面,領口漫不經心的扯開着,露出胸口大片的赤色圖騰。
圖騰的模樣十分古怪,那是片火海,紅的刺目,可是火海中卻開出大片的紅蓮。紅蓮蕊中吐出信子,繞着白鷹的腳腕,而白鷹的嘴裏,卻叼着蛇的身體。
“我說的不是真話嗎……”他的語調頗有磁性,說出來的話都帶着蠱惑人心的味道,“你難道不是這樣對她愛的死心塌地,因爲你愛她無畏,無畏的靠近你,無畏的爲你去死?”
“別騙我,我窺得見你的心。”男人的話比毒蛇更甚。
“你說的是真話。”微巳平復着翻騰的氣血,嗓音還帶着一些沙啞。
“可是……”他眼中的殺氣幾成實體,“我愛她這樣,卻未必要她去這樣做。就算她想,我也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