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已經說了那麼久的話,碧影被他們的到來所刺激,每時每刻都恨不得能跳起來掐死她和微巳,卻沒有想到,那個懷抱着偏激想法的鮫人,是真的會死的,死在自己的面前......
那一刻,襄離幾乎忘記了碧影是如何陷害如何把他們置於死地,如何想盡辦法讓他們身邊身敗名裂,她的瞳孔收縮了一下,隨即不顧一切的撲了過去。
她用手抓着碧影的肩膀,眼中已經看不到血水的恐怖和骯髒,也不理會是否會把那仍舊衣不蔽體的雪白肩膀從水裏拖出來,露於人前。
纖秀的手指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力氣大到能掐出淤痕。
她半是哀求半是命令的說道,“碧影,你不要死,你告訴我......你背後的人究竟是誰,是誰讓你來報仇的?”
碧影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襄離。
真可笑,這個女人不是應該恨不得自己早點死不是嗎......對了,她就是想要知道是誰讓自己來的......她想要知道這個,於是她纔來讓自己不要死......
“呵......”她扯了扯嘴角,想要冷笑一聲,卻不料嘴角涌出了更多的血沫。
她的喉管被割開了一大半,如果是人類,早就氣絕身亡。可是因爲她是鮫人,喉管外還有一層屬於鮫人特有薄膜,那本來是鰓一樣的東西,附着在上頭。
殺她的人不知內情,力氣欠了幾分,讓那薄膜尚且粘連着,於是才讓她活了這許多時間。
可是她這樣活着,卻還不如死了。
致命的痛苦,卻又不能死,鮮血不斷地涌出,淹沒了呼吸,淹沒了意識......
每一次的呼吸就像帶着鋸齒的刀在胸膛裏來回拉扯着,她眼前的一切也從清明變成了混沌。
可是她卻忍受着這樣的痛苦,掙扎着活下去,因爲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死去,因爲她還沒有給雲瑱報仇。
鮫人性情大多溫和順從,談不上什麼堅毅果敢,襄離其實一直沒想通,爲什麼碧影身後的那個人,要選擇碧影作爲他的傀儡,成爲他手裏的一把刀。
碧影是個被人豢養的鮫人,就是個徒有美貌,別的什麼都不會的花瓶,要使得這樣一個鮫人去復仇,要花費的心力恐怕遠遠要多於在普通人身上的付出。
可是隱藏在幕後的人有心計有智謀,更善於縱觀全局,並不是一個傻子,更不是一個衝動行事的人,那麼他爲什麼要挑選碧影呢?
或許,就是因爲這個吧......
襄離看着身陷痛苦,彷彿每一口呼吸都無比艱難的碧影仍舊竭盡全力的想要活着,忽然就找到了答案。
由愛故生怖,由愛故生恨。
那個人告訴碧影,是微巳殺了雲瑱,而微巳是爲了襄離才殺了雲瑱。
復仇,爲你的愛人去復仇吧......
那是一種蠱惑,也是一種信念。虛無縹緲的、自以爲是的愛可以讓她心甘情願的困囿囚籠,不知晝夜,不知一方水池外的洞天。
如今雲瑱不在了,她的天就塌下來了。
可是源自於復仇的恨意卻給了她一根支柱,讓她重新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與其說是希望,不如說是目的。
復仇,爲雲瑱復仇......
愛有多深,恨就可以有多深,她急需一個支柱支撐着她活下去,所以一旦這個理由出現,她毫不猶豫的就信了。
那是她的救命稻草。
而這樣的恨意幾乎是她的一切,爲此她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她可以爲之脫胎換骨,可以爲之一字一句的學人語,學着卑躬屈膝的討好,學着把自己當成一個復仇的工具,一切爲了復仇而活。
她這樣痛苦的活着,掙扎着,不過是因爲,她還要復仇......
可是她的仇人是假的啊......
在她之外,雲瑱還有很多寵姬侍女,他抱着那些女人,跟她們飲酒作樂夜夜笙歌。只有山珍海味膩味的時候,他纔會回到自己的密室,看看自己豢養的那個懵懂美麗的鮫人,那個把他看成一切的鮫人。
這太可笑了,因爲這個鮫人是剛出生就被送來他這裏的,並不知道所謂的滅國之恨。她不過是個新奇稀有的玩意,進貢她的人便是如此說的,以此來討得他母妃的歡心。
而他的母妃就把這稀奇古怪的美麗寵物作爲他的玩具。
可是雲瑱卻不是鮫人那般天真無知。
他每次看到這個鮫人依賴着自己,好像自己就是她的一切的時候,心裏都是止不住的想笑。
太有意思了,如果她知道其實爲了得到一個新生的鮫人孩童,奴隸主就活生生剖開了她母親的肚子把她拿出來,不知道會是怎麼一副表情......
糟糕,自己怎麼忘了,她不會知道的,因爲她不知道自己是有父母的。自己說她是睡蓮裏生出來的,她就這樣毫無懷疑的相信了......
他高興的時候就哄她,給她梳理頭髮,爲她打扮,看她跳舞,聽她唱歌......看着她滿懷甜蜜的依偎在自己腿邊。
他看着她,就像是看一條懂事的、會邀寵的小狗。
他心情好的時候,不介意做一些這種事情,玩這種“相濡以沫”的把戲。
雲瑱漫不經心的養着,卻沒想到有朝一日,在自己身死,在一切的富貴榮華尊崇地位,都散作雲煙後,在所有人都把他看作過往,看作靈位的時候,這個他一直都看不起且不放在心上的鮫人,竟然肯爲他復仇。
雲瑱看到後會是怎樣一副表情呢?
是不屑一顧還是喜出望外?是取笑碧影的自作多情還是將她擁入懷中?
這一切似乎都沒有定論,因爲人死不可復生。
不過可以斷定的是,雲瑱不愛她。